河伯:仙子 7
七窍成而混沌死,五行具以万物生
我想在死前见见混沌,我是指混沌死前。
这么说也许不错,混沌死于友谊,真正的友爱,想为对方做些什么的那种无私的爱。
这告诉我即便是爱也要适可而止,强求与自以为是的给予都是不智的。
那时混沌还没死,它茫然又刻意地尽情使用着七窍,使劲看,听,嗅,尝,然后死掉了,我知死去的不是混沌。
混沌是不死的,不然不成其为混沌,死去的是不再混沌的那个莫可名状之物。
这么想着,我就不想去了,我无意身临其境,目睹混沌之消亡。
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那么,死了也好,比做混沌时更好,仿佛沉入至深之梦,连混沌也不必了。
万物都是个圆环,拿混沌为喻吧,不论其朋友们是否开其七窍致其死,其命运终究不过混沌以生,混沌以成,混沌以返,混沌之不存,都是从无至有复归于无的过程,称之为阴阳,道,易,自然,宇宙,皆可。那么,回家是早晚的事,就不必太纠结了。
这么想想,每个瞬间,每种阶段,其实都是好的,既难得又寻常,难得是你只能在一种状态里,或生或死,或鸟或兽,或老或少,或梦或醉,或成仙或沉沦,寻常是你总能是其中一样,但你不能是所有,所有的状态或全无状态,那是一,而你,可以认知它,但不是它。
与其悔生悔死,不如乐生乐死,不用比较彼此了吧。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 ,且适南冥也。
他们是这样说我的。
我并不这样看自己,佛陀也是,他静静等着我,等我梦回,醒来。
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佛陀说。
这不对,我说,这是庄子说的,也许是我说的,但你只和孔子同时,也许,老子?可老周比你晚生了二百年。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佛陀继续说。
我看他越来越离谱了,忍不住说,你太扯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是你梦得越发深了,佛说,其实,比时间更阻隔我们的,是空间,所以,当庄子在神游而老子仍幽闭在他的静默里时,我距离老周更近。还有,能错乱时间的也能错乱空间,你觉得这二者有区别吗?
我知道没有区别,它们不存在,只存在我们的想象里,当我想象空间时,我是循着时间之流开启我的想象之流,而当我想象时间时,我的脑神经网络之拓扑空间一直在变易着,它的维度与维数都变化不定,而它,就是我。
还有,如你质疑的思想或识是唯一真实的河流,那么,它的流转未必依从流俗的时空概念,在这流里徜徉者,譬如我,遇见你或老周或老子,或过去未来的自己,异地同时或同时同地,又有何不可呢?毕竟,那里没有时间与空间。
我明白了,那只是一条纯净的流,所有的世事,时间与空间,人或事,都是层层叠叠打上的粉底或油彩,如印象派的油画,蒙娜丽莎神秘微笑背后仍有别的画作的底稿,但这流是透明的,所有打上的痕迹没有先后浓淡之分,佛陀自己以及他在轮回里无数个分身化身,时间序列与空间展延里的无数事物,在这里既在同一处,也在所有处,这条流好似上帝关于宇宙的记忆,完整,同在,全部汇聚于每一点,所有的点又是全部,神秘优美而简单。
我突然领悟了佛陀的美,佛的世界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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