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解读《孔雀东南飞》（三）

重庆江津　临峰愚叟（孙传松）

 

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还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

言谈大有缘。”府君得闻之，心中大欢喜。视历复开书，便利此月内，六合正相应。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交语速装束，络绎（luòyì连续不断）如浮云。青雀白鹄（hú天鹅）舫（fǎng船），四角龙子幡（fān旗帜），婀娜（ēnuó柔美貌）随风转。金车玉作轮，踯躅（zhízhú缓慢不进貌）青骢（cōng毛色青白相间的马）马，流苏金镂（lòu刻）鞍。赍（jī赠送）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xié鱼类菜肴的总称）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郁郁：繁盛貌，引伸为热闹。郡，此指庐江郡。登门：到对方住处。）

注：

下床去：从座位上起来走了。床：坐具。

诺诺复尔尔：是，是，就这样办。“诺诺”应答之词：是，是。尔尔：如此如此。

还部白府君：回府禀告太守。部，官署。府君，太守。

视历复开书，便利此月内：翻看历书，婚期定在这个月就很吉利。便利：吉利。

六合正相应：六合相配正合适。古人结婚要挑良辰吉日，男女双方的年、月、日（生年、生月、生日）的干支互相适合叫“六合”。相应：适合。

流苏：下垂的缨子，用五彩羽毛或丝线制成，用以装饰车马或帐幕。

金镂鞍：一作金缕鞍（金线织品制作的马鞍）。

 

意译

　　媒人离座起身，连说是，是，就这样办。回府禀告太守：“下官接受使命去提亲，说得很投缘。”府君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十分欢喜。翻开历书查看，婚期定在这个月就很吉利。六合相配也正合适。良辰吉日就是三十日那天，现在已经是二十七了。你快去订好婚期。交相传话加速筹办婚礼，你来我往有如天上的流云。画有青雀、白鹄的船，四角挂的绣有小龙的旗帜，柔美地随风飘动。嵌金的车子配上镶玉的轮子，青骢马拉着它缓缓地前行，金色的雕花马鞍周围垂着流苏。迎亲彩礼有：货币数百万，都用青丝穿着。各色绸子几百匹，还有从交州、广州买来的山珍海味。随从仆人四五百，热热闹闹地来到了庐江郡门。

 

简析：

铺叙筹婚。

极写太守迎亲的排场，丰盛的彩礼，渲染太守的富贵权势，显示了兰芝高贵的身价，表现她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的情操，突出兰芝对爱情的坚贞纯洁。

 

 

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明日来迎汝。何不作衣裳？

莫令事不举！”（举：完成，成功）

阿女默无声，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移我琉璃榻，

出置前窗下。左手持刀尺，右手执绫罗。朝成绣夹裙，晚成　

单罗衫。晻晻日欲暝，愁思出门啼。

注：

琉璃榻：镶嵌有琉璃的坐具。琉璃，一种半透明与玻璃相类的东西。

晻晻（yàn）：渐渐昏暗貌。暝（míng）：日暮。

意译

阿母对兰芝说：“刚才获得府君来信，明天便来迎娶你，为什么还不作嫁衣？别让婚事办得不像样啊！”

　　女儿默默不出声，用手巾捂住嘴巴哭，眼泪像水向下倾泻。搬动她那琉璃榻，移出去放在前窗下。左手拿起剪刀和尺子，右手持绫罗。早上缝成了夹裙，晚上缝制好了单罗衫。日色昏暗天快黑了，愁思汹涌走出家门哭个不停。

简析：

阿母摧女作嫁衣，兰芝愁满怀，与仲卿重新团聚的希望破灭。

“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何其能巧乃尔！如此聪慧能干的佳丽被摧残，谁能不痛心？

 

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未至二三里，摧藏（zàng同脏

马悲哀。新妇识马声，蹑履（lǚ鞋）相逢迎。怅然遥相望，知

是故人来。举手拍马鞍，嗟叹使心伤：“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

府吏谓新妇：“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

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

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

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

（千万：决然）（全：保全）

注：

暂归：立即回家。暂，时间短，马上。

摧藏：摧折脏腑，伤心。藏，通脏，谓五脏六腑也。

蹑履相逢迎：趿拉着鞋慌忙向着他迎上前去。蹑履：①穿鞋；②谓因急于出候客人而趿拉着鞋，为恭敬貌。趿拉：把鞋后帮踩在脚后跟下。相逢迎：向着他迎上去。相，他；逢迎，迎上前去。

故人：谓前夫或前妻。

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果真不能让我们先前的愿望实现，个中缘由又不是您能详细搞清楚的。

亲父母：亲妈。父母，偏义复词，义偏母。

兼弟兄：再加上兄长。兼，加上。弟兄，偏义复词，义偏兄。

意译

仲卿听到这一变故，便请假立即回家。距离刘家还有两三里，人伤心马也悲鸣。兰芝熟悉这马声，趿拉着鞋慌忙向他迎上去。悲痛地遥望着他，知道是前夫来了。兰芝伸手拍着马鞍，声声哀叹让人心伤：“自从您和我分别后，人间之事难以料想。果然不能让先前愿望实现，个中之事又不是你能详细弄明白的。我有一个亲妈，加上兄长的逼迫，强硬地把我许配给别人。您还有什么盼头！”

焦仲卿悲愤地对兰芝说：“恭贺你得到高升了！磐石方正且厚实，永远都不变；蒲苇一时柔韧，就保持短暂时间。你会一天比一天富贵，让我独自去死吧！”

兰芝回答焦仲卿说：“您说出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同样是被逼迫，您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咱两黄泉下相见吧，不要违背今天的誓言　！”

　　夫妻握手道别，分道扬镳，各回各人的家。生离死别，遗恨之极哪可言说？ 只想同人世告辞，决然不再贪图苟全！

　

浅析：

仲卿兰芝最后一晤，倾吐衷肠,互通款曲后，相约殉情。

 

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

严霜结庭兰。儿今日冥冥（míng），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

勿复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命，寿命。四体：身体）

（直：不弯曲，引伸为硬朗。）

阿母得闻之，零泪应声落：“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

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阿母

为汝求，便复在旦夕。”

（旦夕：早晨和晚上，比喻短时间）

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转头向户里，

渐（jiān淹没，浸泡）见愁煎迫。

注释：

日冥冥：日暮，比喻生命的尽头。

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我是有意作出这不好的打算的，就不要再去埋怨鬼神了。故，故意，有意。不良计，指寻短见，自杀。

寿如南山石：寿比南山（如南山之寿，不骞＜亏，损＞不崩）。祝人长寿的套语。

零泪：流泪。

仕宦：做官，任官职。

台阁：汉时指尚书台，泛指中央政府机构。

艳城郭：比城内城外的女人都美丽。艳:美丽，比…美丽。郭:外城。

转头向户里：意思是决定自杀后又回头望望家里（依然牵挂母亲）

 

意译:

焦仲卿与妻诀别后回到家里，上堂拜见母亲：“今天刮大风十分冷，寒风折断了树木，院子里的兰花上结满浓霜。您儿现在就要离开人世，使您今后很孤单。我是有意寻短见，不要再去埋怨鬼神！祝您长寿，身板健康硬朗！”

　　焦母听到这些话，流出的泪水随着话音往下掉：“你是大家子弟，将来还要在台阁做官，千万不要为女人去死，你贵她贱哪里算得上薄情呢！东边那户人家有个贤淑的女子，文静漂亮城内城外无人可比，阿母已经替你去求婚，很快就能得到答复了。”

仲卿向母亲拜了两拜回房，在空房中长声叹息，自杀的主意就这样定了。把头转向门内，整个身心都被愁苦、煎熬、逼迫淹没了。

 

 

浅析：

仲卿自杀前与母诀别。

阿母虽悲恸，可秉性不移，对儿子依旧是训斥加利诱。仲卿深爱妻子，却始终无能保全，内刚战胜外柔，决计以死抗争。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

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注释：

嘶：马叫。牛马，此处殆偏义复词，义偏马。

青庐：青布篷帐，供举行婚礼用。东汉至唐的一种风俗。

黄昏、人定：汉代以前的时段名称。黄昏与戌时、一更、现行时段的19～21点相当；人定与亥时、二更、现行时段的21～23点相当。

意译:

兰芝出阁那天牛叫马嘶，新娘进了青布篷帐。暗沉沉的过了黄昏，静悄悄的时届人定。“我的性命就断绝在今天了，魂魄飘向地府，尸体长留人间。”兰芝撩起裙子，脱去丝鞋，纵身投入清水池。

焦仲卿听到这消息，心里明白夫妻永别了，在院子大树下徘徊寻觅，最终把自己悬挂在东南枝上。

 

浅析：

仲卿、兰芝夫妇，忠于爱情，双双殉情，以死与封建礼教抗争。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

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

（互文见义）　　　　　　　　

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多谢后世

每夜到　　　　　　　　停步　　　　　　　　　　　　谢：劝告

人，戒之慎莫忘！　（戒：以…为戒。之，指代焦刘的爱情悲剧。）

（慎：千万，一定。）

意译：

刘兰芝、焦仲卿殉情后，两家要求把他们埋葬在一个坟墓里，于是便将他们埋葬在庐江境内的一座小山傍边。并在墓地的东西两边种上松柏，左右两边栽上梧桐。松柏、梧桐枝叶互相覆盖交错相接。林中有双飞鸟，它的名字叫鸳鸯，它们昂起头互相对着叫，每夜直到五更天。行人经过都停下步来倾听，寡妇听后从床上起来心神不安。多多劝告后世人，要以此为鉴戒，千万不要忘记这沉痛的教训！

浅析：

鸳鸯双飞，告诫后人。

叙事尾声，不仅反映了人们对自由恋爱、幸福生活的期盼，也表达了人们希望类似的悲剧不再重演的良好愿望。

 

《孔雀东南飞》以时间为写作顺序，以兰芝遭遣、夫妻誓别、兰芝抗婚、夫妻双双殉情的情节发展为线索，详尽地叙写了刘兰芝、焦仲卿婚姻悲剧的全过程。从而揭露了封建礼教、封建家长制度破坏青年男女幸福生活的罪恶，歌颂了刘兰芝、焦仲卿忠贞不渝的爱情和反抗封建压迫的精神，反映了人民对被迫害者的同情与追求自由幸福生活的强烈愿望。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此诗比兴手法和浪漫色彩的运用，对形象的塑造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诗篇开头，‘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是兴的手法，用以兴起刘兰芝、焦仲卿彼此顾恋之情，布置了全篇的气氛。最后一段，在刘焦合葬的墓地，松柏、梧桐枝枝叶叶覆盖相交，鸳鸯在其中双双日夕和鸣，通宵达旦。这既象征了刘焦夫妇爱情的不朽，又象征了他们永恒的悲愤与控告。由现实的双双合葬的形象，到象征永恒的爱情与幸福的松柏、鸳鸯的形象，表现了人民群众对未来自由幸福必然到来的信念，这是刘焦形象的浪漫主义发展，闪现出无比灿烂的理想光辉，使全诗起了质的飞跃。”（《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

作者简介：

孙传松　字恒苍，号临峰愚叟。男，戊寅年正月廿五日辰时出生，四川资中兴隆人。　　

幼入私学，寒窗五载，改上公学，初中高中而高校，1965年毕业于四川大学。毕业分配入省委组织部。1969年4月，响应“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时代号召，从四川省委组织部调至军工企业国营467厂，参加三线建设。厂建竣工，入子弟中学任教。

重庆江津三线战士，杏坛底层一介布衣。

现为中华诗词家联谊会会员、中华诗词家协会理事、中国老年作家协会会员、心潮诗友、重庆市江津区作家协会会员、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