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解读《孔雀东南飞》（二）

重庆江津　临峰愚叟（孙传松）

 

鸡鸣外欲曙shǔ ，新妇起严妆。著zhuó我绣夹裙，事事四

五通。足下蹑niè丝履，头上玳瑁dàimào光。腰若流纨wán素，

耳著明月珰dāng。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纤纤：细巧貌。精妙：精致美妙。）

上堂拜阿母，阿母怒不止。“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

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今日

还家去，念母劳家里。”

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

出门登车去，涕落百余行。

注：

“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乃以夸张之手法，极言日子过得快。兰芝入焦家仅只两三年，刚能扶着床走路的小姑，不可能长到与兰芝一样高。

床，坐榻。

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辛勤地尽心替我侍奉婆婆，你要亲自服侍她。好自：亲自。相：她。扶将：搀扶，引伸为服侍。相扶将：服侍她；宾语前置。

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七月七日和每月的十九日，欢聚一堂时可不要忘记我哟。古代，阴历七月初七这天夜晚，妇女会相邀“乞巧”；汉代，每月十九日是妇女相邀欢聚之日。（每月，二十九日，为上九；初九日，为中九；十九日为下九。）

 

意译

　　　鸡叫了，门外快天亮了，兰芝即起床梳妆打扮。她穿上自己的绣花夹裙，每件事都要珍酌四五遍。脚下穿上绣花丝鞋，头上玳瑁制的头饰闪着豪光，腰间洁白的丝带流光闪闪，耳朵戴着珍珠耳坠。手指白嫩纤细如削葱根，嘴唇红润像含着朱砂。轻巧地迈开细步，姿态精妙盖世无双。

　　兰芝上堂拜别婆母，婆母怒气尚未消。兰芝忍气吞声地说“我过去当女孩时，从小生长在乡间，原本没受过多少教养，同贵府少爷结婚更感惭愧。接受婆婆的聘礼很多，却不能胜任您的使唤。今天我就要回娘家去了，放心不下的是您老在家太劳累了。”

　　退出来再同小姑告别，泪水像串连的珠子。语重心长地对小姑子说“我刚来时，你刚能扶着榻走路，今天我遭休弃被赶走，你都与我一样高了。你要辛勤地尽心替我侍奉婆婆，亲自服侍她。七月七日和每月的十九日，欢聚一堂时可不要忘记我哟。”

　　走出家门，登车离开时，兰芝不禁泪如雨下。

浅析：

以上写兰芝盛妆别婆家。

兰芝严妆，突显雍容俊俏，无声地向焦母显示了自己的无辜与坚强；不卑不亢，从容镇定地向焦母告别，不仅在修养上与焦母形成鲜明对照，更在性格上突出了兰芝的坚强意志与反抗精神。

“却与小姑别”的情状，体现了兰芝的热忱与重情；临行嘱托小姑代自己向婆婆进孝，以德报怨，更是兰芝善良秉性的自然流露。

 

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道口。

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相负：辜负你。相，你。）

新妇谓府吏：“感君区区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

君当作磐pán（巨石）石，妾当作蒲pú苇，蒲苇纫rèn如丝，磐石无转移。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

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劳劳，忧愁伤感貌。依依，恋恋不舍。）

注：

隐隐何甸甸：车声隐隐甸甸。隐隐、甸甸都是车行声。何，句中助词，无实义。

耳语：咬耳朵，凑近别人耳朵小声说话。

誓不相隔卿：我发誓不同你分离。相隔卿，同你彼此分离；相，彼此；隔，分离。

感君区区怀：感谢你对我的真情挚意的心怀。区区：真情挚意。

君既若见录：您既然如此地记挂我。君:您。既:既然。若:像这样，如此。见:我。录:记，记挂。

纫如丝：像蚕丝一样柔软结实。

我有亲父兄：我有一个亲哥哥。父兄，此为偏义复词，义偏兄。

逆以煎我怀：一想到将来就使我的心受煎熬。逆:料想。煎：使…受煎熬。怀:心。

意译

焦仲卿骑着马走在前面，刘兰芝乘车跟在后面，车声隐隐甸甸，一齐在大道的岔路口相会。仲卿下马走进兰芝车里，低头耳语：“我发誓不会同你分离，你暂且回家去；我现在要到府里去，隔不多久一定会回来，我指天发誓，决不辜负你！ ”

兰芝回答仲卿说：“感谢你真情挚意的心，您既然如此记挂我，盼望您尽快来接我。您应当作磐石，我应当作蒲苇，蒲苇有像蚕丝般的韧性，磐石坚定不移。我有一个亲哥哥，脾气暴跳如雷，恐怕不会听凭我的心意，想到将来使我心受煎熬。”

举手告别，忧伤不止，两人的感情同样依依不舍，恋恋难离。

 

浅析：

以上写仲卿、兰芝誓别。

仲卿的挚爱与信誓，深深地打动了兰芝，终于使她彻底地理解了丈夫的真诚，她情不自禁地“感君区区怀”，于是立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由是夫妻眷恋有加，决意笃守信誓。

不过，兰芝在表白对爱的忠贞的同时，也流露了对前景的忧虑，“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

 

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

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十七

遣汝嫁，谓言无誓违。汝今何罪过，不迎而自归？”兰芝惭

阿母：“儿实无罪过。”阿母大悲摧。（摧，悲痛。）

注：

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母亲十分惊异地拍着掌说：没有料想到你会自己回来。拊掌，拍掌，拍手，表示惊异，心酸。不图:没料想到。子:你。自归：自己回来了。古代女子出嫁后，须经婆家同意后，由娘家派人迎接，才能回娘家；自行回家，便是被夫家休弃驱遣了。

谓言无誓违：总以为你不会违背告诫。古人告诫女子：出嫁后要婉顺从人，合于妇道；切勿触犯“七出（丈夫休弃妻子的七种条款）”而自归。

意译：

　　兰芝回到娘家进入家堂，一举一动都觉得没脸见人。母亲十分惊异地拍手说：“想不到你自己回来了！十三岁教会你织布，十四岁能裁衣，十五岁学会弹箜篌，十六岁学会了礼仪，十七岁才送你出嫁，总以为你不会违背告诫。你如果没什么过错，为什么没接你就自己回来了？”兰芝羞愧地对母亲说：“女儿确实没有过错。”母亲听了十分悲痛。

　

浅析：

兰芝被遣还家，母女相见。

兰芝伤心、委屈而又羞愧地回到娘家，母亲见了惊诧莫名，心酸不已。母亲数落兰芝的话，再一次证明兰芝从小就是一个有才识，有教养，识礼仪的好姑娘。当母亲得知“儿实无罪过”，理解女儿冤屈后，气得伤心断肠。铁的事实，控诉了封建礼教棒杀无辜的罪恶行径。

 

还家十余日，县令遣媒来。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

年始十八九，便piān言多令才。

阿母谓阿女：“汝可去应之。”（应之：答应她，即答应媒人）

阿女含泪答：“兰芝初还时，府吏见丁宁，结誓不别离。

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

阿母白媒人：“贫贱有此女，始适还家门。不堪吏人妇，

岂合令郎君？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相许：答应你。）

 

注：

云有第三郎：媒人说县令有个三公子。

窈窕世无双：人品才貌，盖世无双。窈窕，美好貌。

便言：口才好，能说会道。

令才：很有才能，出众的才华。令，美好

见丁宁：嘱咐我。丁宁：嘱咐，亦作叮咛。见，用在动词前表示对我怎么样。

非奇：不好，不合适。奇:佳，好。

始适还家门：刚出嫁不久就被休弃又回到了家里。始：刚。适：出嫁。

幸可广问讯：希望你能广泛地去打听打听看哪里有更合适的姑娘。幸：希望。

意译：

返回娘家十多天，县令派媒人来。媒人说县令有个三公子，人品才貌，盖世无双。

母亲对女儿说　：“你可以去答应她　”

　　兰芝含着眼泪说：“当初回家的时候，丈夫嘱咐我，结下誓言永不分离。现在违背人情与义理，恐怕这样作不合适。便可回绝媒人，以后慢慢再说这事吧。”

阿母对媒人说：“贫寒人家养有这么个女儿，刚出嫁不久就被遣回娘家，怎么配得上县令的公子？希望你能广泛地打听一下，我们不能立即便答应你。”

浅析：

县令遣媒提亲，兰芝母女婉拒。表明兰芝信守誓言，忠于爱情；其母亦通情理。

 

媒人去数日，寻遣丞请还，说有兰家女，承籍有宦官。

　　　【　以上四句，可能有文字脱漏或错误，令人难解并与下文不相生。】

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遣丞为媒人，主簿通语言。“直

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既欲结大义，故遣来贵门。”

阿母谢媒人：“女子先有誓，老姥岂敢言！”

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

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pǐ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不

嫁义郎体，其后欲何云？”

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

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虽与府吏要yāo，渠会永无缘。登

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作婚姻：结婚。）

注：

丞：官名。汉以后，中央和地方官吏的副职有大理丞，府丞、县丞等。

主簿：官名。府、县都有主簿，掌管文书簿籍。

通语言：传达话，此指传达太守的话。通：传达。

直说：直截了当地说。　　结大义：指结亲。　　怅然：失意不乐貌。

否泰：运气的好坏。否pǐ:坏运气。泰:好运气。

荣汝身：让你一身享受荣华。荣：使…享受荣华。

义郎：理应嫁的儿郎。义者宜也。宜：理应，应当，

处分适兄意：怎样处置，就按照兄长的意思吧。处分，处置。适，依照。

虽与府吏要：虽然曾经同府吏有约（言归于好，重回焦家）。要，约，盟约。

渠会永无缘：再同他相会是永远没有机会了。渠：他。缘：机缘，缘分。

登即相许和：立刻应许他这门亲事。登即：立刻。相：他。许和：应许，答应。

意译

县令的媒人走后没几天，太守又派郡丞来说媒。郡丞说太守的第五子，俊美还没有结婚。派我（丞）来做媒人，下面是主簿向我传达太守的话：“你到刘家直截了当地说，太守有这么一个公子，想同你家结亲，特地派我到贵府做媒”

兰芝的母亲谢绝媒人说：“女儿早先立有誓言，我老婆子怎敢开口答应”

兰芝的哥听说这事，失意而心烦，开口责问妹妹：　“你作事怎么不加考虑！先嫁给府吏，后嫁给贵家子弟　好坏天壤之别，嫁给贵家子弟足以使你一身荣耀富贵。应当嫁的男人你不嫁，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兰芝抬起头来回答说：“按道理确实像兄长所说的。我辞家出了嫁，半途又回到了兄长家。就按兄长的意思办，我怎能自作主张!虽然同府吏有约，已没有机缘再同他会面了。你立刻答应他的亲事，很快就可结婚了。”

 

简析：

兄长逼婚，兰芝违心佯许。

阿兄趋炎附势，自私专横，对妹又是威胁（其后欲何云），又是利诱（足以荣汝身）。兰芝心知哀求无用，决意佯许，再谋他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