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击深山
作者:重庆江津 临峰愚叟(孙传松)
第一章
盆边山区,山高水险。
这水,冲波逆折,咆哮奔腾,声震万谷,山民管它叫做奈若河。
这河,源于大娄山,由西向东,劈开凌云山,飞越雷鸣滩,坠入丘陵谷地,折向北流,注入大江。奈若河中游的一截河段,北其濛,南卫广,耸峙两岸,人迹罕至。
这山,即奈若河北岸的其濛山。山中藤缠蔓绕,杂木森森。临河数十里多为悬崖陡壁,纵有山坡,也十分陡峭。
其濛山气象多变,云多、雨多、雾多,时常空濛一片。
“渐入空蒙迷鸟道,宁知掩映有人家。”谁能料到在那高山之巅的槽谷之中竟有座其濛古镇。
这古镇很有点儿神秘,他有如一个隐士,“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千百年来,只有羊肠鸟道与山外世界相钩连,致使世人只闻其名,多数都未见过他的真身。
古镇南面,槽边山中,有一小小茅庐,房主人是位中草药医生。这位医生姓岳名正心,自幼师从祖父读诗书,学习岐黄之术,后又随父亲采药行医,家学十分渊博。因长年地攀山越岭,身板特壮实,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却未现衰老,雄风依旧不减当年。有个儿子叫岳元,南下打工,远离家乡;儿媳潘高芝,现为古镇“快活城”的副总裁。
提起儿子、儿媳,岳正心即愁肠百结,沉闷不语。
潘高芝是山外黄泥镇潘屠户的二女儿。母亲曹三姣,人称朝天椒。
父亲巿侩,母亲辣燥,潘高芝从小便深受家庭熏染。
常言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岳元和潘高芝很有可能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冤家,不然,事情怎会那么的巧:初中、高中,整整六年,两人都同班又同桌。
那时的岳元,家境优裕,生活条件很不错,加之自幼又生长在灵秀的山区,可人的环境造就耀眼的人才,上高中时,一表人才的岳元便已有如鹤立鸡群,成了女孩子梦寐以求的追逐对象。潘高芝对岳元更是垂涎已久,只是碍于校规森严,一直未敢唐突冒昧。
眼看就毕业了,机会即将一滑而过,岂能坐失良机!趁着学校举行毕业晚宴之机,潘高芝举着酒杯,款步向前,一抛媚眼,甜腻腻地说:“元哥,小妹敬您!”
她,那曲美的身材,那可人的姿容,那撩人的话语,那勾魂摄魄的眼神,无不叫人怦然心动,岳元怔住了。
“不肯领情?”岳元感到有滑腻的玉臂在自己胳膊上一挨一擦的,才回过神来:“哪会呢?谢谢!”
“那,小妹先干为敬了。”潘高芝脖子一仰,将酒一口吞下,凑近岳元耳朵轻声细语道,“呆会儿我俩到河边去赏月。”岳元心领神会微微点头,干了杯,四目交会,两人都像触了电。
正是:
哪个青年男子不善钟情
哪个妙龄女郎不善怀春
…………
筵席散,月东升。阵阵清风送爽,河水滔滔北流。
河岸边,草丛中,潘高芝紧紧偎依在岳元怀里,心涛汹涌,久久不平。芳心曾几度躁动难耐,都因行人出现而硬生生地被压了下去。
夜渐深,人已静。浮云飘来,遮断星月,四野蒙蒙,茫茫一片。潘高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欲火,一翻滚,车身转面拥住岳元:“我要,我要……”
霎时间,灵肉接榫,地动山摇;两情迸发,如狂风,似烈火,风助火势,火壮风威……好酷烈!
过去的年代,社会上的大学生非常金贵,受人高看。在那时,上大学对绝大多数的高中毕业生来说只是一种梦想。更有一段时间,高考之前要预选,不少高中毕业生过不了预选考试关,连参加高考的资格也没法捞着,更勿庸说上大学了。时人形象地把考大学比作“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岳元和潘高芝高中毕业恰逢其时。潘高芝预选考试未能过关,岳元虽然夺得了参加高考的资格,可最终还是未能如愿。
“大登科”既已成泡影,渴望的自然是“小登科”了。
一天早上,岳正心正准备出门去采药,突然被儿子叫住:“爸,今天有客。”
“有客,谁要来?”父亲惊讶,儿子低头不语。
“哈,你小子不赖!——元儿他娘,去拉两只鸡出来!”岳正心见状顿悟,心花怒放,大忙起来。
岳家世代采药行医,家底不薄,在大山里算得上殷实人家了。木质结构的两进六间大瓦房,外加两侧的厢房,古朴典雅,舒心可意;室内陈设,更是令人生羡。宅第距古镇二三里,居家幽静,出脚方便。潘屠户一进门就掩不住内心的惊喜,机心的曹三姣心中更是早有了主意。岳正心夫妇见到花儿一样的潘高芝也是喜出望外。
酒席丰盛,相聚甚欢。
乘着酒兴,潘屠户举起酒杯高声嚷道:“亲家,对不起!孩子们确定关系已经很久了,今天才来和你们见面。”
岳正心夫妇一怔,又惊又喜:“哎,哎,没什么,没什么。”
“给他们把喜事办了吧!”潘屠户生怕错过机缘,念头一产生即冲口而出。
“总得准备一下呀!”元他娘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一切从简吗,有什么准备头哟。——不过,我们穷家小户的,养一个闺女也不容易,祖宗定下的规矩还是该讲的。”曹三姣单刀直入。
“那,你看多少才合适呢?”元他娘试探着问。
“哎哟,亲家吔,这个还用得着我们说么!——好吧,既然问起了,我就不客气地说个数吧:迎亲彩礼就一万元,其余的你们看着办就行了。”
岳正心夫妇愣住了,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回话。须知,在那个年头,万元户即使在城里也难找啊。
磨叨许久,曹三姣就是不肯松口。岳正心倾嚢倒箧也只凑足八千元人民币。望着儿子那着急又无可奈何的苦脸,他终于横下一条心,现金八千元,外加两千元的欠条一张,曹三姣也终于开了恩,应允了婚事。
不到半年,潘高芝就过了门。
常言说,事未经过不知难。岳氏一家一向和和美美,衣食无忧,真还没遇到过多少令人为难的事;可自打儿媳进门那天起,家里就有了一本难念的经。潘高芝一味地追求享用,不如意的衣服不穿,不合口的饭菜不吃;成天价不是外出游逛,就是蹲在房里看小说;活儿不干,家务不沾,连自己穿过的衣裤也要婆婆洗浆。婆婆有高血压、冠心病,反复发作,潘高芝从来都是熟视无睹,不闻不问。
岳正心依旧采药行医,儿子不时作个帮手。一家四口,穿衣吃饭,缝补洗浆,担水扫地,全副重担都落在岳元的娘一人身上。身子劳累也还罢了,最使她难受的是儿媳的脸色难看,还时不时地恶语伤人。儿子对妻子总是一味地顺从,当妈的疼爱儿子,生怕儿子夹在中间受气,于是万事忍耐着,一切苦痛都留給自个儿一人承担。时间不久,岳元妈的身子骨便一天不如天了。
几个月后,潘高芝有了身孕,整天都要丈夫守侍在身旁。从此,在同一屋檐下,老两口,拼死拼活地干活;小两口儿,悠闲自在地过活。
日复一日,斗转星移,年关来到。
山里人最看重的节日就是过年,年节前家家户户都要备办年货。今年不同于往年,家里添了人丁,儿媳又六甲在身,过年更应该热热闹闹,岳正心怀着难以言表的欣喜专程到山外去办年货。费时两天,跑遍滨川城,过年的应用物品满满地装了一大背篼。背负着百多斤重的年货,往回赶了一段路,天黑了无法趱程,便在路边找了户农家借宿。次日又起个大早,负重爬行,走走歇歇,翻山越岭,在羊肠鸟道上盘旋了一整天,抬眼一望,终于看见了从自已家中窗口透出的一点灯光,心中一喜,疲劳一扫而光,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靠近家门时却又产生了不祥之感,心里顿然发毛:年下无期了,怎么会有吵闹之声?他脚下加劲,三步并作两步走。跨进门槛,只见曹三姣正扭着妻子大闹:“欠债还钱!年三十晚上的磨子,还有什么推头?”
“钱钱钱,你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放你妈的狗打屁!”曹三姣怒不可遏,一推掌把元他娘掀翻在地,“老鸡婆也敢出语伤人!”
岳正心摔下背篼,箭步上前去扶妻子,妻子已经动弹不得。岳元惊呆了。潘高芝母女俩依旧又哭又闹。
从此,元他娘一病不起,瘫痪在床。
民谚说:“屋漏偏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人悖时,总是挨雨又遭风。刚过了年,儿媳眼见婆婆不行了,便大吵大闹着硬要分家,否则,马上离婚。岳正心疼儿子,又念及她肚子里怀着自己的孙子,便立即答应了她的要求;分家时,潘高芝又只许公公婆婆仅留住着的一间屋子,岳正心也依从了她。
家能分开,可系在儿孙身上的心却是永远无法分开的。夏末的一天,儿媳即将临盆,岳正心又兴奋地帮着儿子把媳妇送到古镇卫生所去分娩。不多久,儿媳为自己生下一个胖乎乎的小孙子,他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于是下定决心要好好犒劳儿媳。车身回家,准备取钱来为儿媳买些滋补品。
喜从心上起,力由脚下生。他跨步高远,大步流星,脚尚未迈进家门便大声地喊将起来:“元儿他娘,生了,是个孙子!”
屋里没有回应,岳正心立即感觉有些不对劲,奔向卧室一看,瘫痪的妻子已跌卧床下,近前探视,早已气绝身亡。霎时间,如遭五雷轰顶,他两脚一软瘫作一团。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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