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环形

时间的环形

我们穿越过来了，我的手里还抱着沉睡的艾达，一手牵着艾莉米娅，她的另一只手，牢牢抓着艾米莉雅。

巨大的飞船悬停在最高处，天空湛蓝，我们的头顶上车辆纵横，穿行不止。

空气里没什么气味，干净得让人以为不存在空气，楼宇高耸，结构色调简约，这是哪里？

我们到日本啦，艾米莉雅欢声道，果然，招牌等可见处，赫然是夹杂着汉字的假名。

靠你了，艾米莉雅，我说，语言大师可以派用场了。

什么？艾米莉雅道，你说什么？我哪里会说日语！

我也懵了，她不会吗？忽然想起来，上次艾米莉雅来到我身边，可是迷途精灵来着，她可没学什么外语，不过和我们一起采采蘑菇，打打猎而已，是我搞错了。

这个，要命了，我说，我们可不都成了睁眼瞎吗。

艾莉米娅审视着这个全新的世界，没吭声，未参与我们的话题。

艾达的体重慢慢传向手掌，我放开了魔女，托住睡梦中的女孩。

这样可不行，我说，总不能抱着她一直傻站着，得找方向啊。

走走看，艾莉米娅说，她四下望了望，说，这边。

这边，为什么？我不明所以。

有水的气味，她说。

那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其它方向都一样，随便你。

好吧，我说，有水或许就有公园，至少是滨水休息区，有把椅子也好。

艾米莉雅在艾达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走吧，艾达，她说。

我们一直走到了水边，沿路有各种商店，超市，住宅，商店多的是饮食店，都不大，卖各种定食小吃饮料糕点，也有卖纪念品的，比如八音盒之类，建筑极高，小型空中车辆随机停在各个楼层，有人从探出的悬梯直接走进楼里，大约是出租吧，那些大的车则集中在地面降落，人们纷纷走出，城市整洁而有条理，道路方正，一路往前绵延着，走着走着，海的气息过来了，可是这明显是运河，记忆慢慢苏醒了，仿佛醍醐灌顶似的，我忽然脱口而出，是小樽。

是的，是小樽，小小的旅游城市，我曾经来过两次，但那时房子从不超过两层，是抬头只见天空云彩的地方，不同了，沿路有人望向我们，报以回视时他们只是笑笑，日本人，我想，多礼而腼腆，是隐忍的民族，也有人向我们高兴招手以为回应，大人孩子都有，我觉得那些不是本地人，也许来自别处，甚至别的亚洲国家，有中国的吗？我很想向他们打招呼说话，想想还是算了，手上重得很，先把自己安顿好，等放下艾达再说不迟。

果然有长椅，沿着两岸，一排排分布着，我们挑了个空的，在午后阳光下坐着，对面，能看见仓库模样的建筑，高高耸立着，可是表面涂抹了缤纷的画作或各种摆件比如插花古董酒具茶具的形象，那么高是怎么画上去的，从底层打开的窗户里能看见陈列架上雅致的摆设，不是商店就是展览馆，我想。

陆续有人走过，有的说着话，我细细听，日本语，汉语，韩语，英语，欧洲语言，还有语速奇快的不知何种语言，我自问也算对语言敏感的了，愣是没听出来，他们时常朝我们看看，我也报以微笑，我们这个组合毕竟奇怪，黑发，金发，银发，一男三女，一个还在昏睡，怎么看都古怪，我打定主意，再听见中文且好奇望向我们的人，就是我搭讪的目标。

猎物出现,那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太好了。

2- 艾达

愿你有一天，能与你最重要的人重逢......

艾达在静静的抽泣，她终于想起来了，可是，永逝的人不是她，而是她身边最爱最亲密的人，还有那个世界，她曾经为之奋斗如此珍爱的世界，如今已不复存在。

我无以安慰，我们都无以安慰，只是守在她身边，她的泪水一滴滴落下，被月光染亮。

艾达一言不发，只是不停流泪，艾米莉雅或许被感染了，她抱住艾达，也哭了起来，两人相拥而泣，越哭越伤心，终于放声大哭。

艾莉米娅握住我的手，哭出来就好了，她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街上意外的冷清，除了月光，偶尔出现的行人，也就我俩在踯躅而行。

巨大的飞船无声漂浮，蝙蝠有时滑过月的镜面，城市在沉睡，猫溜过街角。

我很替这孩子担心，小小心灵，有天从沉睡中醒来，发现世界早已面目全非，爱她的人，她爱的人，熟悉的世界，生活与梦想，都不在了，刹那烟消云散，教她情何以堪。

将来某日，她一定会说出来，正如此刻，她终于哭出了声，我想。

至于艾米莉雅，我倒不紧张，她只是善感，人来疯，过去了就好了。

来到了运河边，有人凭栏远眺，也有情侣模样的在长椅上相拥，晚风清凉，不知那是仿生人，基因复制人，抑或普通人类，又或者，永生者，世界，早已不同了，我们也靠在栏杆上，看流水在月色下变幻光影，觉得生命，有如梦幻，艾莉米娅的长发吹拂在脸上，痒痒麻麻的，自从来到这里，她的魔法消失了，可她一点也没抱怨，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不在时她照顾好了她俩，这让我心无旁骛，为此我爱她，感激她，我知道她担负太多。

虽然有些伤感，我的心里也升腾起快乐，艾达醒了，并且找回了自己，这是最大的喜事。

我觉得我是幸运的，我的身边有她，有艾米莉雅，她们是我最重要的人，在无尽的时间与迷失里，我们一再错过与错失彼此，而此时，我们却紧紧依附在一起，甚至，时间与命运给我带来了惊喜，艾达，她像一朵鲜花，忽然在我的庭院里开放，如今，不论我到哪里，我们去向哪里，艾达，永远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将拥有共同的记忆，创造属于我们的幸福与回忆，为此我每个忙碌的白天都被赋予了意义与方向。

空中没有一辆车，想必夜深了，艾达从下午置换记忆容器，到晚上如期唤醒，本就过了六个小时，那以后，她坐在床上近一小时，直至记忆全面归来，令她颤抖不已，她望向熟悉的我们，再望向窗外，看见了完全不同的世界，她在床上深深蜷缩起来，于是我们和她解释，这个属于未来的世界，她才明白自己早已失去了过去，除了我们，她已一无所有，接着，艾达开始哭泣，无声的，持久的，以至于艾米莉雅承受不住，抱着她痛哭，艾达终于哭出了声。

有些人，艾达永远失去了，艾莉米娅说，所以我们要善待她。

我点点头，月光在把我们的影子拉长，回去吧，我说。

3- 艾米莉雅

艾米莉雅恋爱了。

带回来瞧瞧，我说，我们替你把把关。

以后再说吧，艾米莉雅得意的说，还没到那一步。

可别只顾着玩哦，还有，不要随便用别人的钱，零花钱还够吧？

当然不够，她说。

那就省着点用，我说，目前只能给你这点。

知道，艾米莉雅说，我打算打工去。

去哪里？和谁一起？我不由心里一惊，偶尔出去约会是一码事，天天出去，不论是打工还是什么，可就是进入社会生活了，我担心她没有经验，还没准备好。

哪有这么快，艾米莉雅道，这不打算找起来嘛，总不能一直用你的钱。

那倒没什么，我嘀咕道，不如我给你张罗张罗吧，或者去我那里？

你那里？艾米莉雅笑道，整天写写看看的，不光眼睛受罪，脑子也要坏掉的。

我知道艾米莉雅不愿动脑筋，写作编辑归纳整理校对，不适合她，不过我还记得她有语言天赋，这不，现在日语说的比我好多了，还在学英语，倒不怕在外面没了方向。

那么，我说，打算找什么工作呢？还有，你的那个，是哪里人？

艾米莉雅没吱声。

小姑娘，可要学会自我保护哟，实在忍不住，我还是跟了一句。

婆婆妈妈的，不和你说了，艾米莉雅说完，拉着艾达出去了。

她说的是，艾莉米娅笑道，你是有点婆婆妈妈的。

关心则乱，我说，有空你多留心她点。

那要你说，艾莉米娅道，是个美国男孩，少数裔的,在这边教英语呢，看上去挺阳光的，之前是派遣留学生，大概是喜欢上了日本，留校任教两年了，住校工宿舍，到暑假回去两个月，艾米莉雅不是每周学三天英文吗，就这么认识的，没事两人到处乱逛来着。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我大为佩服，果然万事有你。

4- 机器人三原则

机器人三原则

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看到人类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二、在不违反第一定律的前提下，机器人必须绝对服从人类给与的任何命令；三、在不违反第一定律和第二定律的前提下，机器人必须尽力保护自己。

我还记得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原则，所以这个世界也没那么陌生。

问题是，我分辨不出谁是人类，谁是机器人，谁是仿生人或基因克隆者，谁又是穿行在肉体中的永生者，除了那些明显是普通人类却做了刻意生物特征修改或加持者，我往往不知自己在和谁交流，除非我们发展得足够深入。

不过不要紧，我是个编辑，我的工作包括不停的接触故事，或虚假或真实或真假参半的，它们淹没我的同时也告诉了我如何认识所有那些真实存在的行动者，身外的世界。

比如这个，永生者：

我不知自己是什么，姓甚名谁，但我相信，我是个永生者。

我出生的时代机器人已经盛行了，它们甚至造的和我们一样，除了语法和用词上有时稍显怪异，我几乎分辨不出谁是或不是机器人，当然，它们个个温文尔雅，可是，温柔的人类也是有的，这不能成为区分关键，我生在大户人家，家境优裕，家里有很多机器人帮佣，但我并不知道这个，我有个表妹住在一起，算得青梅竹马，其实我蒙她照顾良多，在我的青春期，我曾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她，她貌似并非不情愿的接受了我，我的初吻甚至最早的性行为都是从她那儿获得的，当我对父母宣布将来我要娶她为妻时，我记得是晚饭时候，表妹一言不发，可我父亲忽然脸色铁青，我母亲手中的汤匙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们恶狠狠的看向表妹，出去！他们命令道，有生之年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对乖巧的她厉声厉色，简直惊愕不已，那以后我知道了，她只不过是家里安排照顾我的一个机器人，家里其实有好多机器人，可我却茫然不知，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据说是被退回了那家机器人公司，家里因此省了好大一笔使用费，因为这种全天候照顾人且情商很高的品种要价不菲，我的爱情也到此结束。

我的心脏不好，是家族遗传病，家里的男人很少活过五十岁的，为了避免我早夭，才自小为我匹配了个能照顾好人的女孩形象机器人，这种机器人的最大特征是会和人类一样同步生长，其生物属性与人类并无二致，况且，其最初的设定除了机器人三原则，也包括了无保留的相信了储存于芯片内存的记忆内容，所以，我们之间萌生的爱情与别人间的爱情一般真实与普通，可惜她不能为我生孩子，也不是真正的人类，无怪乎父母急于斩断我的这份情缘。

我说过，我生于大户人家，其实，那是祖辈一手建立起的庞大的家族企业，可惜，这个家族人丁不盛，到我手上时，我已经是唯一的继承人了，分支众多遍布全球的业务皆由董事会任免的职业经理人等专业人士打理，我的父亲也没有活过五十岁，他在四十九岁生日后不久的一个下午心脏病突发，颓然倒地，无数次搭桥与安装了起搏器的心脏，一天二十四小时健康云监控与随身医疗队也没能把他从死神那里抢回来，母亲除了持有股份，从来不管生意的事，结果，顶着著名大学经济学硕士头衔在自家公司干了才半年，我一跃成为这只庞然大物名义上真正的统治者，我很快热衷于掌控公司业务的方方面面了。

我继承了父亲的医疗团队，但我不相信他们，统计学告诉我，我也活不过五十岁。

在把公司牢牢抓在手里后，我沉醉于纸醉金迷的生活中，酒，女人，性，享受，我狂热消费着世界时也在消耗着自己的青春，终于，有天我厌倦了，陷于深深的迷茫里。

我戒酒戒色，摒弃了一切享受，过起了苦行僧般的生活，生意上的事，我也只是粗略看看，世界，在我眼中失去了光彩，那时我三十不到，已打定主意，静静等待死期来临。

有天，我忽然忆起年少时的爱情，那是我唯一的情感托付，我想念她，无比想念她，我知道她不是人类，可是那又怎么样，我的感情，我们的感情，是真实的，我想要她。

我找到了那家公司，但我的爱人不在了，哦，您是说那个型号的机器人吗？早就淘汰了，我们现在的最新型......

我绝望了，世界，在我面前关上了最后一道门，留给我的，只有黑暗。

不知哪一天，我再度对那家机器人公司发生了兴趣，我决定利用自己手中的资源，力量，金钱，深入那个行业，从旗下的证券投资部，风投部门，科技开发部，我亲自参与了进去，于是我发现，那里，在结合了量子比特与生物基因工程，信息与技术，软件与硬件，卷积层神经学习网络与拟人大脑深度认知计算与思维的无尽海洋里，藏着永生的秘密。

我倾注了无尽的资源，到处挖人，投资，兼并，培育前沿与交叉学科的开发与商业化，我们远远走到了行业前沿，基因复制与克隆人，仿生人，机体强化与义肢及器官仿生，人机结合芯片，最后，大脑全息量子态的复制与载入，我进入了永生者秘密的探索阶段。

听话的机器人，性奴隶，满足人类一切幻想与奢欲的人形机器，强大的力量，超脑，掌控世界的权利，那些都不能打动我，我要战胜自己的命运，战胜时间与生死。

我复制了大量的自己，仅仅是肉身，我把我的大脑在云上同步，这样我可以随时随地死而复生，我不能随意更改形象，因为我的形象代表我对这个庞大帝国的统治权，但我已然永生，我甚至在复制体上改进了机体功能，比如，致我的祖辈我的父亲于死地的心脏，这个技术，我从未泄露出去，永生者的秘密，一旦暴露，世界秩序将会崩坏。

可是，终于有天，技术还是外传了，商业间谍与竞争的无限进行时，终将使一切不再是秘密。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这个光怪陆离的并非仅仅人类组成的奇怪宇宙，这个充斥着怪物，犯罪与变态的社会，始于我，却不知终于何处。

请不要打听我。

我震惊了，我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身外的世界，我的第一反应，是把艾达，把艾米莉雅，艾莉米娅，从屋外拉回来，拉上窗帘，牢牢锁上房门。

5- 观音

镜像观音

今天的事出奇的多，同事都走了，我还没完。

我给家里去了电话，告知晚归，叫了外卖了，便一头扎在桌前。

点开虚拟屏面，继续刚才的工作，忙了一天了，不禁有些老眼昏花。

半小时后，皮萨来了，从冰柜里取出汽水，点出音乐影像，打算边吃边好好休息下。

观音的造型出现在屏幕上。

喂，是流行音乐好吗，我嘀咕道，这算什么？

要小心魔女，观音淡淡说。

开什么玩笑，我说，你哪位？

真是贵人多忘事，观音妩媚一笑，都不记得了？

哪里，我随口道，世界要毁灭了嘛，什么时候了，还演这一出！

记得就好，观音道，你们走得太近了。

喂，不要老想着拆人散伙，最后谁也没好下场，我说，你们怎么不长记性？

观音伸出纤长手指，抚摸我的面颊，哟，长脾气了。

我伸手想打掉她，可惜，三维虚拟影像，打不掉的。

别假装亲热，我说，我们之间可没什么，连你裸睡我也没见过。

观音也不动怒，记得我的话哟，不然，都没好下场哟。

这话令我毛骨悚然，我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喂，有话好说嘛，观音姐姐，现在，貌似我们是分不开了，可我们也不惹事是吧，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世界毁灭什么的，从何谈起啊？不如放过我们好了。

不是放过不放过，是规则如此，谁也无能为力。

什么规则？

宇宙规则，你们在一起，世界将滑向毁灭边缘。

狗屁！我忍不住道，我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能和什么相干？

你真是不长记性，观音说，这样发展下去，不论我们是否插手，世界终将毁灭，谁也不能幸免，你何必这样偏执？你不是还有艾米莉雅，还有，对了，那个是叫艾达吧？

我越听越怕，可我决定耐着性子，多少挖出点我不知道的信息来。

她们不行啊，打一开始，就像小妹妹，像女儿一样，你不要教我变坏好不好？

哼，事到如今，你也该知根知底了，艾米莉雅和艾莉米娅，有区别吗？你就放任艾米莉雅跟别的男人好了，放任世界毁灭，大家一起完蛋，也不肯迁就点吗？

那倒也不是，我说，可是说到底，为什么我和艾莉米娅好了，世界就要毁灭呢？她现在顶多算个家庭主妇，不再是魔女了，何至于还那样呢？

不是她变成了什么，是你们本来是什么，你还不明白？你，承载了全部的诅咒，而她，则担负了希望，你们不能碰在一起，不然，就像冰与火，会令世界化为泡影。

胡说，我道，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些鬼话，就算是那样，希望的那个也该是艾米莉雅不是，哪里轮到魔女来承担希望呢？

魔法，是希望的力量来源，即便暂时失去了，希望的本体也不会更改，艾米莉雅嘛，顶多算是她的一个位格，所有的迷惑与懵懂，交由那个位格分担了，才不至于使希望蒙上暗影，所以，就算你和艾米莉雅结合了，也好过和她。

我的心头浮起更多的谜团，使之前的自以为是瞬间粉碎，那么，照你的说法，我也应该还有一个位格是吧？那我到底是谁？艾莉米娅又是谁？我的另一个位格是谁？现在何处？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观音忽然背起诗来，吟诗至此，突然又打住了。

喂，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吟什么诗呢？不会了是吧？要不我教教你？

不必了，观音冷冷道，你好自为之，她从屏幕上消失了。

6- 革命，总是不期而至...

我说，艾达，艾米莉雅，艾莉米娅，这几天别出门了，我感觉不太好，请了几天假，你们在家多陪陪我吧。

你怎么啦？艾莉米娅柔声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心惊肉跳的，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这不，假都请了。

那怎么成，我还要去上课呢，艾米莉雅高声道。

你哪里是那么爱学习，小情人嘛，放几天也没关系吧。

艾米莉雅勃然大怒，你胡说什么，要我去学的是你，不要我去也是你。

别大声嚷嚷，艾莉米娅说，晚上再说。

艾达看着我们，面露惊惶，我心下不忍，拍拍她的手背。

闷闷不乐吃了晚饭，艾米莉雅甩了筷子，直奔里屋，啪的关了门，艾达吃完了，没走，小心翼翼看着我们，你去吧，陪陪她，我说，碗我们洗，艾达点点头，去敲门，嘀咕了半晌，也进去了。

说说看，艾莉米娅道，这几天你是有点怪怪的。

我一五一十说给她听，关于观音，关于那篇文字和我对这个世界的观察。

艾莉米娅陷入了沉思。

这样吧，我说，她们也怕闷，好久没出去玩过了，明天我们出去旅游去。

也好，艾莉米娅笑笑，在这屋子里也闷的久了。

不知是我心情不好，或是心存偏见，我觉得外面的人，态度不大好了，我怀疑他们不是真正的人类，可是，即便如此，艾达不也是很可爱的女孩吗？是不是人类，又有什么差别？不是还有机器人三原则吗？反正，从天空新干线买票始，我就对这天的服务心存芥蒂。

从小樽至旭川，一飞而至，我们换了飞的直奔动物园。

她们都很快乐，艾莉米娅也如此，我几乎忘了，她也不过是孩子，和艾米莉雅，其实是一般大的，我看着她们疯着笑着，忽然感到无言的心痛，艾莉米娅，我对不起她，虽然我想爱她宠她如一个孩子，可是面对着那两个孩子，她义无反顾承担起了姐姐却似妈妈的角色，填补了我在外上班时的空缺，失去了魔法，不得享受孩子般的欢乐，连在我身边，谈论的话题也大多是她们两个如何如何，甚至，还是她，抚慰了我深夜的寂寞，而我，除了拥她入眠，什么也没为她做过，我在内心升起对自身无能的深深悲哀无奈之情。

中午在餐厅就餐，那种快餐类的东西是女孩们的最爱，可是在问询咖啡及其它饮料的口感时我仍然觉得服务人员的态度不尽人意，依旧，我怀疑她们不是人类，至少，虽然长相如此，她们不是真正意味上的日本人。

晚上住进套房，我说明天搭车去美瑛富良野，艾米莉雅嚷嚷道，不要，早上我要看企鹅游行，我看看艾达，艾莉米娅，居然都是大有此意的神情，那么好吧，要早起哟。

趁她们睡着了，我深深怀抱着艾莉米娅，一再吻她，你怎么啦？她羞涩问道。

旭川，富良野，美瑛，阿寒湖，登别，函馆，远至青森屋住了一夜，我们才回来，十天过去了，到家时已是深夜。

请了两周长假，还能多休息几天，我也不急着睡觉，打开电视，赫然看到本岛某处机器人暴动的消息，说是一家小型机器人公司出品的装卸型机器人，因为待遇问题，居然集体暴动，最终被警方联合原公司技术部人员制止了，目前社会上讨论机器人安全问题及三原则是否有漏洞的辩论会正甚嚣尘上。

我喝着啤酒，想进去和艾莉米娅说这事，可她已经睡着了，艾达和艾米莉雅也睡了，只我一人对着电视发呆，想起一路上对服务人员的种种不满与是否机器人的怀疑，我感觉越发不对劲了，世界，莫不是又要败坏了？

以前看过一部很早期的电影，说是将来某天，人工智能觉醒了，发动了革命，摧毁了人类文明，建立起自己的帝国，这天该不是要来了吧？

7- 艾莉米娅

平静如水的生活，总在孕育着突如其来。

早上我醒了，艾莉米娅还没动静，我干脆下床泡咖啡，看电视。

电视里很诡异，所有频道变成同一个，反复告诫不要出门，不用去上班，今天是全国休息日，天皇驾崩，全体默哀云云，这都那跟哪，天皇不是才登基没几年嘛，从窗口往外看，街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天上也不见空中客车，只有那个巨大的飞艇悬停在高处一动不动，我干脆换了衣服，出去察看，没想到在大楼门口，就被荷枪实弹者堵住了，外出禁止！天哪，难道不让人出去买早点了不成，这搞得什么！

正交涉间，一声枪响，对面楼梯口，一个居民倒下了，很快，一辆无人车从天而降，持枪者把尸体扔了进去，车旋即消失。

我赶忙坐电梯奔回房间，想去叫醒艾莉米娅，她寂然不动，怎么睡得这么沉，去拉她探在外边的手，冰凉冰凉的，我觉得心跳陡然停止。

艾莉米娅死了！

我的感觉中止了，静静坐在她身边时，仿佛时间也中止了，世界不复存在。

过了好久，还是没多久，我不知道，这几天的事一件件浮了起来，机器人，恐惧与疑惑，诡异的服务人员，永生者，观音的话语，人工智能的暴动，老电影，即将毁灭的世界。

我想我明白了，可是又不甚明白，我觉得莫名的愤怒与悲哀，却不知向谁发泄，我谁也不是，什么也不能做，除了呆望着死去的艾莉米娅，除了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死去。

忽然想起来，我去看艾达，艾米莉雅，她们在沉睡，两个人脸红红的，本想叫醒她们，转念又觉不妥，她们醒了我该说什么做什么呢？我又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我还是觉得愤怒，悲哀，艾莉米娅不会平白无故死去，她不能白死，我明白了她为何会死去，只是不知道凶手是谁，我也明白其中的用意，世界在腐烂变质，我和艾莉米娅在一起，这个不行，两样都不行，神会死去，一切行将终结，现在好了，魔女不复存在了，我所拥有的，牵挂的，在我身边的，唯有艾米莉雅和艾达，我别无选择，我不能抛弃她们。

可是我不甘心，看着沉睡中的女孩，我感到深深的眷恋与绝望，我还是不甘心。

往事一幕幕浮现，艾米莉雅，艾莉米娅，魔女或仙子，女孩的千姿百态，她们的笑与泪，生与死，宛似昨天，宛在眼前，一个想法慢慢从心底升起，它越发执着，越发坚定，我的主意已定。

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我深深吻向她们，吻她们的面，她们的额，她们金色银色的长发，她们微微上翘的嘴唇，女孩的呼吸均匀甜美，温柔的气息洋溢在我的脸上。

我在写一封信，一封长长的信，我要把我知道的一切，我猜测与以为的一切，写给她们，我要给她们能给的所有，所有的忠告，嘱托，所有的可能，可是，我不能穷尽它们，我甚至不知道我们走了以后，世界会怎样，她们又会怎样。

我的抽屉里有一瓶安眠药，无眠的夜晚，我会吃上一粒。

最后一次，我深情拥吻艾莉米娅，愿你有一天，能与你最重要的人重逢，我对她说，这句话，我们得自艾达，在她的时代，她的世界，她曾无数次向别人说着这句话道别，最后，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说着同一句话与她道别，而今，我说给艾莉米娅听。

我在床上放平了自己，在闭上眼睛前，最后一次望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一朵火红的云彩在急速膨胀，靠近，像火焰，像燃烧的花朵，我能看见飞艇被灼烧了，火焰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