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晚上咚的一声，赶忙起来看，果然是艾达跌倒了。

伸手扶她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用双手握住她的两个手腕，这才扶起来，四目相对，艾达的眼睛亮闪闪的。

你怎么啦？我问。

我忘啦，原来是有根绳子的，我要上厕所，艾达赫然道。

原来虚惊一场，你等下，去点了蜡烛来，拿着去吧，我道。

等到她回来了，跨过绳子，熄了烛光，好歹安心下来了。

艾达的事，始终是块心病。

那边，艾米莉雅估计睡得死死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想着到了白天，给她们房里各留个蜡烛，方便夜里如厕，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

清晨，独角兽到访的颇早，在朝霞下吃草。

一边喝茶，一边想着上午要处理那些麦子，在院子里堆了一天两夜了。

远远的看见女人走过来，身形婀娜，黑色长裙随风摇曳，是魔女不成？

来得近了，姣好的面容倒有几分艾米莉雅样子，年岁看似也不大。

我们在窗前对视。

是你？你住这里？

是，我说，好多年了，我认识你吗？

那女孩笑笑，你好，我叫奥莉维娅。

你好，我说，不好意思，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女孩道。

哦，好的好的，你等等，我去开门。

奥莉维娅进来了，乌黑的长发柔顺笔直，像黑色瀑布。

1-21

一个人住？奥莉维娅问。

我给她奉了杯茶，本来是。

那现在呢？

先后来了两个女孩子，现在一起住。

奥莉维娅眼神忽然狡黠起来，仿佛在说，原来如此。

不是的，你误会了，我连忙道，那是小女娃，山里危险，就留下她们了。

她们在哪里？

还睡着呢，年轻人，爱睡懒觉，我说。

她站起身，走到房门口，逐一看了看，又转了回来。

不错的嘛，精灵古怪的，金头发，银头发，假的一样。

如假包换，我说，一开始也奇怪来着，是那样的。

是漂亮的孩子，奥莉维娅说，你艳福不浅。

不是说了还是孩子嘛，我心生不悦，你，是魔女不是？

你说呢？奥莉维娅黑发往后甩了甩，注视着我。

我哪知道？魔女什么的，唬人的吧，世上哪有魔法这种东西。

就是嘛，女孩嫣然一笑，你看上去也不老哦，怎么就不对那两个孩子动心呢？

那笑容像什么刺了我一下，我颓然道，心老了，要不谁跑到这深山老林隐居来着。

奥莉维娅忽然起身，在我面颊亲了一下。

我怕是呆住了。

1-22

艾达，这是奥莉维娅，我道。

奥莉维娅转身笑眯眯望着她。

艾达走到我身边坐下，疑惑地看着我们。

奥莉维娅目光如炬，她把艾达上下打量了番，说道，不错，不错。

真怕她又有什么怪话，只好对艾达说，先刷牙去吧，回头慢慢聊。

艾达走后，奥莉维娅怪声怪气的说，看来你够宠她的，宠得她连内衣也不穿了。

我就知道她没好话，我说，小孩子面前，这种话不可以。

奥莉维娅摆摆手，不说这个了，这丫头，怕是有什么不妥吧。

这可奇了怪了，我连忙问，哪里不妥？你倒说说看。

该你说说看才是，不是和你一起住来着。

我不禁老实道，是有些不妥，有时会忽然晕倒什么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鼻子嘛，最灵了，可怎么闻，也没闻出她的味道。

这都哪跟哪，我诧异道，原来你说的不妥是这个。

不是，是她身上没有人的味道，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种味道。

身上没味道的人，怕也是有的，可我怎么觉得她身上香香的，挺好闻的嘛。

男人嘛！奥莉维娅欲言又止。

男人怎么啦？气味还不是一样的，怎么你就闻不出来？

艾达回来了。

这个以后说，奥莉维娅打断了我，她牵过艾达的手，艾达则往我这边缩。

坐，艾达，我往后让了让，让艾达坐在我们之间。

好可爱的孩子，奥莉维娅说道。

1-23

奥莉维娅问长问短，可艾达失忆了，能问出什么来？

艾米莉雅晃出来了，看见她，突然一脸惊恐，我赶忙站起身，艾米莉雅像是回过神来，转身奔回屋里去了。

那个是魔女，艾米莉雅说，她是怎么进来的。

开门让她进来的，我道，不见得是魔女吧，刚才还聊天来着，她和艾达也聊得挺好的，不能因为人家穿黑色的就说人家是魔女，还有，你知道吗？你们长得挺像的。

那她是谁？艾米莉雅还是担心。

是过路的，我说，人家过路而已。

我待会儿出去，她说。

奥莉维娅看我的眼神再次满含笑意。

这次又怎么啦？我问道。

奥莉维娅伸手在艾达胸口撩了一把，吓得她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原来是见了艾米莉雅，想说怎么也这样，我心道，这姑娘关注点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这茶，怎么样？我打岔道。

不怎么样，奥莉维娅说，稀松平常，满山都是这种茶。

这话倒也没错。

那么，你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呢？

本来嘛，是打这路过的，不过我和你家艾达投缘，我决定，暂时不走了。

艾达一脸紧张，投缘这话，真亏她说得出来。

1-24

艾米莉雅在刷牙，洗脸，我估计她的耳朵一定是竖起来的。

总算出来了，离得远远的打招呼，奥莉维娅倒也没见怪，和她互相问好。

她们说起城里的事，居然对得上话题，慢慢的就越说越热络了，连我和艾达都听得入迷，我们怎么去城里呢？艾达的声音里满是向往，奥莉维娅悠悠叹了口气，难呐，她说，若不是失散了，我也不至于流落到这里，现在要回去就难了。

原来是大户人家小姐，可这话里多少有点不真，做点珠宝生意，就至于要经过这么偏远的大山，而且说失散就失散，还有，大山里流落多时，居然还这般悠哉游哉，神仙吗？

可是看来看去，终归是半大不小女孩子一个，况且艾米莉雅也信了，她对艾米莉雅是精灵这点居然也不以为意，搞得我好像少见多怪似的，真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么，你住哪里？艾米莉雅眼神里满是关切。

奥莉维娅面露愁容，晚上只能躲树上，她说，又冷，又怕。

这苗头不对，我连忙打住，不过，你好像挺会照顾自己的嘛，脸上干干净净的，衣服一丝不苟，气色也好，莫不是有绝活不成。

那当然，奥莉维娅打了个响指，精灵的魔法，我可是学过的哟，她的指头上闪着火苗。

艾米莉雅大为惊喜，你哪里学的？这个我本来会的，你快教我。

我觉得事情慢慢变得诡异起来。

1-25

奥莉维娅魔法的第一次演示，就是瞬间完成了麦子的脱壳，这可不由我不信了。

作为回报，我不得不答应让她住下，艾米莉雅坚持这个。

我已经打地铺了，她还能睡哪儿？我抗议道。

当然睡我床上，艾米莉雅理所当然的说。

奥莉维娅看着我笑，因为我一脸的无可奈何。

你不怕她是魔女吗？她不是会魔法的吗？

那可是精灵的魔法，艾米莉雅骄傲的说。

这其中的玄妙，我是真的无能为力，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忽然想到一件事，喂，小魔女，我这里可没女人衣裳哦，等你身上这件脏了，你就光着吧，奥莉维娅笑道，真这么想？那你等着。

反正吧，我心想，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这姑娘，很可疑。

奇妙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不过眼望独角兽的时间里，我忽然觉得，其实，不论发生什么，也谈不上有什么特别奇妙的，独角兽不是天天来这里吗？

在这寂寞深山里，人是很容易感到孤独的，女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到来，对我，或对她们自己，也不见得是坏事，毕竟，可以相互慰藉，除了艾达，那始终是一块心病，不过貌似，好多天过去了，也没发生什么。

1-26

起风了。

起来关上窗，房间里登时暗了，完全凭感觉在走动。

黑黑的很不自在，抽屉里取出蜡烛点上，感觉风从缝隙里钻进来，砭人肌肤，烛光摇曳不止，到底有点不放心，跨过细绳去看时，艾达蜷缩成团，婴孩似的，也去关她屋里的窗，手背凉凉的，因为捏成拳，小心探进食指方觉手心是暖的，慢慢退出来，忽见奥莉维娅盘坐在我打的地铺上，她穿着大号的汗衫，显得身形格外纤细，脸上笑盈盈的。 

睡不着？我问，也盘腿坐下，烛光在身前微微晃动。

嗯，她说，看来你真心喜欢那孩子，那绳子是怎么回事？

她有次昏倒了，从早上睡到了半夜，突然醒了，差点把我掐死，因为这个梦游的毛病，所以在门口拉了根绳子，梦游时人是无意识的，势必会在门口拌一拌，发出声响，那时我应该能醒过来，就知道她又犯病了，我说。

有道理，她说，我们进去看看她。

奥莉维娅凑近了她，摸她的头发，脸，隔着身体抚摸艾达身体的轮廓。

等她起身时，我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道，你怕不是那个吧？摸的这么仔细。

哪里？奥莉维娅貌似忍着没笑，你想多了。

再次坐下时，奥莉维娅说，她不是人，我可以确定。

你才不是人呢，我道，活生生一个大姑娘！

和你真是说不清楚，算了，我睡觉去了。

奥莉维娅赌气似的回房睡了。

1-27

我睡不着，疑心她的话，要么她是骗子，要么艾达真的有什么问题，可是想来想去，生病好说，不是人就太吊诡了，可谁好端端的说这种怪话呢？

回想奥莉维娅，从早上见面始，或许，从前天在森林里发现魔女始，她莫不是真的魔女吧？魔女，神通广大，会很多魔法，那么会精灵的魔法又有什么稀奇的。

又想到说着说着莫名在我脸上亲一口，什么意思？不明白呵。

如果是魔女的话，艾米莉雅岂不是太危险了，可是魔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终于熬不住，擎着蜡烛走近她们那屋门口，只见两张脸贴在一起，穿的也一样，一时竟分辨不出谁是谁，唉，也罢也罢。

变态狂，晚上偷窥我们，奥莉维娅道。

哪里！我说，你别乱说。

艾米莉雅一脸惊愕。

艾达忽然把手臂遮在胸前，往后坐了坐。

还说不是，奥莉维娅一把拉过艾米莉雅，老实交待，昨晚看了半天，到底是谁漂亮？

这可真是有口莫辩，你这个魔女，就没一句好话！

好话是吧，见我怒了，奥莉维娅改口道，不过艾达，他是真的喜欢你呢，晚上爬起来给你关窗，还摸你的手心。

艾达惊魂未定的样子。

但是呢，艾达，艾米莉雅，他对你们都没兴趣，也就对我...

我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1-28

这天我们多少都有点尴尬。

觉得没意思，我呆在院子里，不想进去。

生气啦？奥莉维娅走过来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

不是小气的问题，要误会的，我道，以后还怎么处呢？

好了好了，知道了就是，告诉你，我真的是魔女。

我知道，我说，其实我对魔女真没什么概念。

你不害怕？魔女很可怕的，要你死，你就死了，奥莉维娅作势说。

那也没什么，我觉得兴味索然，你别害别人就好。

奥莉维娅忽然不说话了，良久，她握住了我手。

本想甩开她，忽然觉得心里悲伤得不行，觉得反正怎样都无所谓，就由着她了。

我说啊，你这人，一点也没变。

这话说的古怪。

再回头时，艾达和艾米莉雅站在一处，呆呆望着我们。

走，做饭去，奥莉维娅忽而一笑，扔下我和她们混做一处。

吃饭时气氛多少缓和了些，艾达凑近了我坐，她俩坐对面。

想说什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还是算了。

喂，说话呀你，奥莉维娅道。

说什么？我茫然道。

什么都可以，比如，菜烧得怎么样？艾达乖不乖啊？

哦，嗯，挺好的，我道。

奥莉维娅拿筷子点了下我额头。

脏不脏啊，我说。

还没吃呢，傻瓜，奥莉维娅夹菜到我碗里，没想到你这样。

艾达呆呆看着我，我看看她，再看看艾米莉雅，心里不是个滋味。

艾米莉雅忽然嫣然一笑，我多少舒坦了些，吃吧，我说，快凉了。

1-29

下午想去爬山，没走多远，她们都跟上来了。

忽然左右手一紧，原来是艾达，艾米莉雅，分别握住了双手，瞧瞧，这不挺好的嘛，像不像一家人呢？奥莉维娅说，她搂着艾米莉雅，在最右边，似笑非笑望向我。

其实我也没什么火气了，就是有点情绪不佳，是挺好的，我说，左右看看，艾达表情很无辜，艾米莉雅笑嘻嘻的，觉得多少晴朗了些，心想这八成又是她唆使的，这丫头是有手段，就是说话做事没分寸，要害死人的好吗。

自己在心里想，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上心呢？自己不是什么心都没了，才跑进深山隐居了这许多年吗？连往事都遗忘殆尽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怎么一夜就全变了样呢？

边走边想，艾米莉雅已和魔女说笑开了，看着艾达兴冲冲走着，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回来时气氛总算对了，我对奥莉维娅说，既然你说这说那的，你会魔法，不如你想办法变出几件那个来，也不用她们只有一件，又是脱又是洗又是等的，弄得大家尴尬。

那个嘛，奥莉维娅沉吟道，变是变不出来的，不过拿些布来，自己做不就得了。

布没有，不大穿的衣服倒是有的，回去翻翻看吧，我说，看来魔女女红还可以。

在是山里乱逛，待到意兴阑珊，一行人往回走。

艾达就是下山时忽然倒下的，我在后面，眼看着她摔倒，魔女手快，一把抄住了她。

再叫时已经没有反应了，轻轻拨开眼皮，瞳孔里没有任何神采。

奥莉维娅试她的呼吸，听心跳，都正常，像睡过去一样，怎么回事呢？她问。

是这样的，上次也这样，我说，从手里接过了她，回去再说吧。

这次要多久才会醒呢？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1-30

艾达一直在沉睡。

天暗了下来，研究不出个所以然，也等不到她醒来，终于还是相继离开了她的房间。

到底睡不着，静静回想艾达刚来的情景，仿佛沉寂已久的深潭突然落下一颗石子，潭水晃动不止，没想到，带回尘世温暖感觉的，是那样羞涩又懂事的孩子。

天凉了，窗已关上，木窗间的缝隙里依旧有风进来，到了冬天，我会用厚厚叶片密密封住门窗，那是漫长而严酷的冬日，那时，她们想必会穿上衣橱里厚厚的毛绒衣服，窈窕的身材顿时成为桶状，一起围着壁炉烤火，我倒蛮期待看看那般光景。

正胡思乱想着，恍惚听见谁在轻轻呼唤，艾米莉雅，艾米莉雅...

一骨碌爬起来，细细听，原来是艾达的声音。

我心中大喜，赶忙点了蜡烛进去，才见艾达眼睛睁得大大的，满眼泪水。

艾达，你醒啦，怎么哭了？我说。

艾达，艾达要死了，她说。

怎么会？你就是生病了，睡一会儿就好了，我说，你瞧，不是已经好了。

艾达泪流不止，艾达真的要死了，动不了了，系统错误，系统故障，她喃喃道。

这才注意到，艾达笔直躺在床上，和睡下时一模一样，莫不是真的不能动了？

心中不由大恸，不会的，不会的，只是暂时的，扶艾达坐起，感觉她的身体软软的，只能让她靠着自己，擦去她的眼泪，我安慰道，天亮了艾达还要和艾米莉雅，奥莉维娅一起出去玩呢，只是睡得久了，身体麻痹了，不要紧的。

真的不要紧吗？

真的，我说，而且，奥莉维娅不是会魔法的吗，真的有事，她也有办法。

嗯，我害怕，艾达很害怕，艾达以为自己要死了，说着说着眼皮合上了，沉沉睡去。

把艾达放下，熄了蜡烛后，终究不舍，在她床边睡下，地板凉凉的，说不得把被子抱了进来。

1-31

天蒙蒙亮，再度听见艾达呼唤的声音，起身时，发现艾达满脸通红。

怎么啦？你醒啦，我说。

艾达，艾达要，艾达要小解，她斯斯艾艾的说。

原来如此，她还是不能动，想去叫艾米莉雅她们，可是她们能抱的动吗？

于是轻轻抱起她，不要，不要不要，艾达哀求道，傻瓜，别不好意思，低声在她耳边道，艾达还是孩子呢，艾达在我眼里，永远是孩子。

抱她回床上，我问道，艾达饿了吗，昨晚就没吃东西？

艾达摇摇头，注视着窗棂间透进的晨光，说，艾达想看看外面。

我打开窗，艾达贪婪望着窗外的一角天空，山与草地，久久不曾转开视线。

出去看吧，我说，不如出去，看着太阳出来。

早晨的空气清新带着湿度，草的气味，树木气息，微风带来各种植被的清香，抱紧了艾达，在草地上向东走，能看见天光一点点亮了起来。

冷不冷，我问，艾达摇头，眼睛定定看着山峰之上的天空。

艾达的手凉凉的，真后悔出来时忘了给她裹上被子，不由手上紧了紧。

一刹那，强光刺痛了双眼，太阳出来了，我们突然沐浴在灿烂阳光下，我不由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看见艾达闭着眼，才想到她还不能动，于是转身背对阳光，明亮的草地上，我们的屋子仿佛也在熠熠生辉，像金色的宫殿，阳光真是化腐朽为神奇之物。

晒晒太阳好吗？我问艾达，艾达点点头。

我们转身面对阳光，被温暖环绕着，被各种鸟声，风中的木叶声环绕着，我觉得内心一片宁静，艾达的身体渐渐温热起来，大约抱得久了，手上有了沉甸甸的感觉。

晒的人暖和了，觉得肚子也饿了，慢慢往回走。

走到一半时，她们迎了出来，像两只奔跑的鹿。

喂，替我抱抱，我说，手酸了。

哈哈，小妮子还挺重的，艾米莉雅说，你干嘛不下来。

她还僵着呢，暂时不能动，我说。

怎么就不会动了？奥莉维娅问。

昨晚醒来，不知怎么的，动不了了，不过不要紧，我说，应该是暂时的吧。

奥莉维娅伸手安抚艾达，不要紧的，她说，很快会好的，她的目光温柔如水，难得看到奥莉维娅这般神情，我不由心中一动。

两人交替着抱她，不过看她们终究力气不够，还是接了过来。

感觉像抱了只狗熊，我说，软软的沉沉的。

你抱过狗熊吗？艾米莉雅问。

有次在山上，抱过，我说，不过抱一下就放了，谁知道熊妈妈在不在附近。

那一定是在附近的，奥莉维娅说，这是常识。

所以还是抱艾达安心点，我说，艾达，你要是一时半会还动不了，我就这样抱着你跑来跑去，挺好玩的。

看着我们说笑，艾达一言不发，我看她心情还好。

1-32

艾米莉雅一口一口喂艾达。

我说，你觉得，能恢复吗？

说不好，奥莉维娅说，看不出哪里出问题了，艾达嘛，是奇怪。

你还想说她不是人吗？那你说她是什么？我不悦道。

奥莉维娅不接口，半天才问，艾达有没有说过奇怪的话？

没什么，不能动时，倒说什么系统失灵，系统错误什么的，口头禅吧。

系统？奇怪，奥莉维娅说，除了没气味，别的倒真没什么，那天我摸过她的身子，就是小女孩子，没什么不寻常的，可是怪了。

就是，我道，你不是会魔法吗？就不能帮她恢复吗？

奥莉维娅哑然失笑，那可不是一回事。

我何尝不知，只是存了妄想罢了。

那么至少，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弄个好医生给她看看？我问道。

你以为自己住在哪里？奥莉维娅反问道，这里，可是世界的另一端啊。

哎，我何尝不知道这个。

至少，等冬天过了，我们花几个月的时间，慢慢走出去，试着去找那边的世界。

我知道她说的有理，一天比一天冷，寒冬随时会到，来年春天之前，我们只有等。

1-33

一个星期过去了，天越发冷了，独角兽也不光顾这里了。

大家都加盖了被子，晚上我照例睡在艾达房间地板上，有天，艾达红着脸说，我可以睡她旁边，我明白她的好意，天毕竟很冷了。

艾米莉雅，奥莉维娅，她们轮番帮她洗漱，喂她吃饭，陪她说话，想着冬天快来了，要为过冬多储备些，便打算出去打猎，艾米莉雅吵着要一起去，奥莉维娅微笑不语，看艾达时，她的眼神黯淡，想到之前和艾达一同猎鹿来着，不觉心里一痛，悄悄和奥莉维娅商量，做了个背带，把艾达背在背上，走路时可以用手托着她，需要时双手也能腾出来，不耽误做事，总算心里踏实了。

晚上和艾达说了，她的心情甚佳，说了好些话才沉沉睡去。

早上抱艾达如厕时，正遇奥莉维娅出来，有她帮忙，利索了不少。

艾达照例脸红红的，本来就腼腆，忽然多个人在旁边，更觉难堪。

出来时，奥莉维娅忽然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可爱，像红苹果，她说。

她们弄早餐时，我抱着艾达出去晒太阳，远远的，一只兔子在草地蹦跶。

兔子，艾达说，她的一只手指向了兔子。

我的心狂跳不止，艾达，艾达，你的手，我都有些结巴了。

艾达好像醒悟过来，她的身体动了起来，虽然没什么力气，但的确在动。

抱我的脖子，我说，她做到了，两只手勾住了我的头颈。

慢慢来，我要放你下来了，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把她侧过来，双脚触到地面。

她显然没什么力气，双手倒没松开，我一手揽着她的腰，搂紧她防止跌倒，一手托住腋下，终于立正了，试着一点点松手，一只手，再一只，艾达站起来了。

她蹒跚着走了几步，脚下一软，我接住了她，欢喜道，艾达，你能动了。

一路抱她回去，根本没想到，艾达根本没有穿鞋，袜子上沾满了露水。

1-34

这大概是除奥莉维娅来的那次外，我们吃的最开心的一顿早餐。

艾米莉雅故态复萌，一边和艾达吃着，一边在艾达耳边说着什么，艾达的脸瞬时红了，我见她脚步不稳匆匆往屋里走，便去问艾米莉雅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不告诉你，艾米莉雅神神秘秘的说，对了，好可惜哟，你再也不能和她睡一起了。

这孩子本来就放肆，自从跟着奥莉维娅，嘴巴就更不饶人，这样想着，不禁看了眼奥莉维娅，魔女正满脸疑惑朝我们望过来，彼此莫名对看着。

不一会，艾达回来了，坐下来继续吃饭。

喂，看出来没有？艾米莉雅问我。

没看出来，我老实道，衣服也没换，什么变化也没有。

那就对了，艾米莉雅不搭理我了，去艾达的耳边嘀咕着什么。

艾达的脸再度红了。

难得自由了，艾达便要洗澡，艾米莉雅无聊之极，吵着要一起洗。

烧完水送进去，自己泡茶喝茶休息，心情好的无以复加，连对面的奥莉维娅，也觉得可爱了不少，想到这段时间，不论是艾达还是艾米莉雅，还是我，都蒙她照顾，浑然忘了她也没多大，却凭空担负了这许多，不由生出歉意来。

我说奥莉维娅，最近，辛苦你了，要不是你，估计我就手忙脚乱顾不过来了。

是吗？奥莉维娅笑着走过来，怎么嘴巴变甜了？良心发现了？

奥莉维娅一袭黑色长裙，黑发如瀑垂到了腰际，嘴角似笑非笑，眼如秋水，眉似远山，她缓缓走近时，我突然觉得心跳莫名的快起来，赶紧低头假装喝水。

奥莉维娅把手搁在我肩上，转头望向窗外，一时没了声音。

抬头看她，不知怎的，觉得她的目光遥远空洞，隐隐有着忧伤的气息，但愿我看错了。

1-35

我们把做好的面饼，干肉，水，都随身带了，我把腰刀，还有背带也带了，打算花一天时间打猎，希望尽量有所收获，艾达和艾米莉雅洗完澡，穿上了各自原先的衣裙，各拿了一个布袋，沿路收集蘑菇之类，奥莉维娅倒是空着两只手，也好，有她在，我心里踏实。

山风已冷，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很明显能感到寒意，艾米莉雅，奥莉维娅都是长裙，只是艾达短裙依旧，加之腿脚刚恢复活力，就很替她担心，不过话说回来，在山里行走，长裙多少有些不方便吧，踩过稍长的草丛时，她们两个都要把裙脚拎起来，倒不如我们随意，这样一步步，我们走入了深山。

漫长的寻找，菇子摘了不少，动物嘛，也就见了几只兔子，松鼠，獾和刺猬之类，兔子艾达不让打，松鼠她们够不着，而刺猬，我不让养，这么走走停停的，倒先饿了，于是就在溪边用餐，这时忽然想起，山那边有湖，要不是一心想着猎鹿，其实是可以弄鱼去的，对了，家里腌制的鱼，倒是一直没有动过，晚上可以试着吃鱼。

正胡思乱想着，艾达忽然抓紧了我的手，食指作出了噤声的动作，前面不远处，两只獐子在低头吃草，因为贴过秋瞟，看上去就十分肥美，真是大喜过望，我心想着要是两只一起弄到手，可就是大大的丰收了。

也顾不了许多了，放开艾达，我从箭桶里抽出两支箭，一手弓，一手箭，低下身子慢慢靠近，足够近了，不敢再往前了，恰好两只獐子分开了些距离，放下一只箭，蹲着拉满了弓，射向脖颈，一箭出手，不及看结果，马上拿起另一只搭上，正好看见一只颓然倒下，另一只在发愣和仓皇逃窜间迟疑，赶忙也瞄了颈脖射去，有了。

射中的第二只獐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也跟随倒下了，完美。

满载而归。

1-36

艾达很争气，一路走了回来，下山时她们三个彼此搀扶着，没谁摔跤。

我左右手各拉了只獐子，不得不重心下移，虽然吃力，走得却稳当，不过倒是时常要停下来休息，坐着闲聊时，边啃肉干边发表关于鹿肉獐肉味觉上的差异之类的意见。

到家时累得半死，谁也不想动，各自横七竖八放倒了，先后沉沉入梦。

醒来时看见奥莉维娅独自忙碌着，把干的野菜菌菇泡在水里，面粉和水揉成团，再切成小块，起来看时，外面的灶台上，柴火正旺，估计烧着水。

要帮忙吗？我说，你在做什么呢？

不用，奥莉维娅说，在做一锅炖，面块，野菜，蘑菇，炖在一起，加上盐，应该好吃的，你看下水吧，等开了，放进桶里洗澡，她们也该醒了。

嗯，我笑道，果然是当家人的模样，全靠你了。

奥莉维娅微微一笑，既然住下了，也要担当的不是。

岂止是担当，简直就是女主人嘛，我由衷的赞道。

你想的美，魔女妩媚的一笑，看着窗外说，估计水开了，你去吧。

水倒下了，看她还在忙着，好意说，不如你去洗吧，这里交给我。

奥莉维娅放下手上的活，去卧室看看，看来那两个睡得酣呢，好吧，她说，交给你了。

烧熟了，由它在锅里，大灶上水还没开，守在院子里时，见奥莉维娅姗姗出来了，手里拿着洗好的衣服，长发用毛巾裹着，穿了我一件米色汗衫，长长白皙的双腿很显眼，脚上是我用木板打磨了穿着麻绳做的简易拖鞋，不禁道，这鞋大不大？之前她们都抱怨说太大了，容易掉，奥莉维娅笑道，是大了点，不过小心点就是了，水开了？我看了眼，还没，不如你看着水吧，开了叫我，顺便烤烤头发，山里艰苦，也就火边方便弄干头发，奥莉维娅点头，我看天色晚上，水也快好了，干脆进去叫她们起床。

叫起来时，艾米莉雅照例要一起洗，等水开了，我说，不过，你可别再泼得到处是水了，都下不去脚。

又不是我一个人弄的，艾米莉雅辩解道，我不想和她争辩，心想九成就是她挑唆着艾达玩水来着，反正小心点，我说，不然，上厕所都不方便。

终于等到水加够了，两位小姐手拉手进去了。

1-37

出来时，艾达穿上了那件她自己改过的绿色连衣裙，长短适宜，她用毛巾裹着长发，艾米莉雅则是宽松蓝色长汗衫，细长腿，胸脯小小的，更显得身形颀长，她的金色长发湿嗒嗒披散着，贴在后背上，嘻嘻哈哈的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我道，你们去院子里烤烤火吧，这样要生病的，进去倒水时，禁不住手贱，把她们换下的衣服洗了。

对了艾米莉雅，怎么不记着把衣服洗了？一边晾她们的衣物，一边问她，哎呀呀又忘了，我知道你最好了，艾米莉雅撒娇道，我见一旁的艾达满脸通红，低着头，就不说这个了，问道，这几天，没顾着你，难道你的衣服，天天都是奥莉维娅帮你洗的？哪里！艾米莉雅生气道，当然是我自己洗的，我不禁笑了，难得你也知道不好意思。

水很快开了，给自己加了洗澡水，见她们两个还在往里添柴，赶忙制止了，没的烧了，省点柴火吧，头发干了就行，你们去和奥莉维娅先吃起来吧，我洗澡去了。

洗了出来，觉得腹中空空如也，给自己盛饭，见她们三个在说话，原来在看艾达那件连衣裙，也不管她们，一边吹凉一边慢条斯理吃着，忽然奥莉维娅对我说，没想到，这件衣服你还留着呢。

我觉得内心茫然，又隐隐好像知道点什么，嗯，嗯，我附和着，心想奥莉维娅为何这么说呢？这件连衣裙莫非和她有什么渊源，可是为何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呢？

咦？这连衣裙本来是你的吗？喂，你怎么有她的裙子？你们什么关系？

我被问得目瞪口呆，连汤也忘了喝了，呆呆看着她们。

别问了，他呀，什么也不记得了，奥莉维娅说。

那你一定记得咯，你说说看，艾米莉雅热切的说。

艾达迷惑的看看我，看看奥莉维娅，又低头望着身上的裙子。

奥莉维娅看着我，目光深邃，那你要问他愿不愿意了，她说。

我木然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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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米娅，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我的脑中轰的一下，呆呆看着她。

这个名字是你起的，是为了和艾米莉雅相近吧？可是它太伤感了，不如叫奥莉维娅。

我被忽然唤醒了，我想起了那个血腥的夜晚，我想起了她，想起了艾米莉雅，想起了李耳，想起了黑暗里的光亮，暗黑的火，焚毁宇宙的火，它来自于我，我想我哭了。

艾莉米娅，艾莉米娅，你回来啦，我喃喃道。

是的，我回来了，她抱着我的头，轻抚我的后背，我的世界与时间轻轻晃动了下，回来了，我感觉自己如在梦中，又似梦醒，不由抱紧了她。

艾莉米娅慢慢诉说着，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

可是，你不是死了吗？过了许久，我才想到问她。

是啊，那时我死了，还有观音，还有李耳，神佛，等等，因为世界消失了。

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以便重来一次，你忘了自己能做什么了吗？当你和世界一同消失后，世界的发条被重新拧紧，一切，重新开始了，相似，又不同，周而复始，这条裙子，你，我，艾米莉雅，我们多少有些不同了，可我们还是我们自己。

不是的，不是的，艾米莉雅说，不是这样的，我是精灵，会魔法的精灵。

是啊，你是精灵，魔法使，世界的守护者，你一直这样以为的，我说。

可是，我，艾达说，我到底是谁？

这个，我摸着她的头发，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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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其味的晚餐，吃完后我去洗碗，双手机械动着，仿佛自己仍在梦中。

艾莉米娅哪里去了？原来，她独自站在院里，注视着那两只獐子，下午带回来的猎物，打猎，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的时间感丧失了。

我拿着碗，木木望着她，觉得她越来越熟悉，熟悉的仿佛我自己，白裙白皮鞋的艾莉米娅，黑色长裙的艾莉米娅，穿绿色连衣裙的艾莉米娅，把我的汗衫草草套在身上的艾莉米娅，搂着艾米莉雅和我调笑的艾莉米娅，一杯杯喝着红酒的艾莉米娅，熟睡中发出梦呓的艾莉米娅，回忆，一幕幕拉开，像这傍晚的天色，若明若暗，流动不止。

我想起那个庭院，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她的身体柔软芬芳，欢迎再来，她说，带着揶揄的笑容，雨，停不下的雨，昏暗的房间，雨中的艾莉米娅血肉模糊，我抱紧她，她在我耳边说，下次，重新来过。

我的世界崩塌了。

谁在身边？原来，看我一直在发呆，艾达过来了，在帮我洗碗。

看见艾达我心里一软，艾达，她是从哪里来到我身边的？我看着她，内心满怀感激。

还有艾米莉雅，她好像还是没搞清状况，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沉思着，面色阴沉。

艾米莉雅，唉，艾米莉雅，长不大的艾米莉雅。

我轻轻吻过艾达的额头，走到艾米莉雅身边，艾米莉雅，你知道吗？你和她，真的是姐妹啊，我说，你们是一棵树枝上的两个花朵，像左手和右手。

艾米莉雅抬头狐疑的看我。

我看着她，脑海里蓦然跳出她以前的样子，咬着手指的艾米莉雅，吃冰激凌的女孩，跟在魔女后边亦步亦趋的小精灵，外语学的顶呱呱的笨小孩，哎。

来吧，我说，去找你姐姐，她会告诉你从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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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米娅，我吻她的额头，眼睛，吻她的面颊，可是，当我想吻她的嘴时，她躲开了，毕竟，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才初遇不久，我不能奢求太多了。

晚上我还是睡在艾达身边，我们这样已经习惯了，不过我心里仍是惴惴，不知哪天，艾达又会遭遇梦游之类的事情，或，一梦不醒，留给我们漫长的等待，艾莉米娅说艾达可能不是人，我想那顶多说明艾达和我们不一样，没有气味是一个征兆，虽然我能闻见她头发里的香气，身上淡淡的少女气息，也许艾莉米娅说的气味和我想的不同，可是我们明白，艾达是再懂事不过的孩子，我们都爱她。

艾米莉雅，她和艾莉米娅越来越好，看上去像真正的姐妹了，虽然，她只是个疯丫头，有时说话没谱，有时快乐无边，而艾莉米娅则老成的多，但她们的样貌，除了一个金发一个黑发，真的可以让人混淆，而两人开玩笑时狡黠的神情，如有深意的目光，很难不让人相信她们根本就是姐妹，骨子里一般的刁钻古怪。

艾莉米娅，你还记得吗？最后一次你来到我身边，一身白裙，白色皮鞋，清纯的要死，正经的不得了，连碰也不让我碰，我说。

真的吗？艾莉米娅貌似不太相信。

真的，像这样，我就势抱住了她，吻上了她的嘴唇。

流氓！去，去！她给了我一耳光。

我一点也不奇怪，欢声道，对，对，就是这样，上次你就这样打我耳光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