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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伯（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737104743/

1-1

你要魔法书干什么？我问道。

不用你管，王后道，拿来吧。

没了，我道，送人了。

送谁了？

说了你也不信，那个，半年前，去了趟海底，送给海巫婆了，不信吧？

信，信你一半，王后咯咯笑道。

哪一半？这么离奇，王后居然相信，我倒是莫名了。

前一半，王后道，你个小色鬼，真真假假，还挺会糊弄人的嘛。

这下我服了，原来王后是从老巫婆那里来的，难怪魔法都恢复了，力气也长了不少，我说大美人，你是不是放开我先。

王后放开了我，也不知怎么着，她已站在两位公主中间，一手拉了一个。

这个好，我欢声道，早就想着有这么一天了，我说王后，你就别走了，一起过吧。

王后脸沉了下来，书在谁手上？拿出来吧，免得死了人就来不及了。

我眼巴巴看着老太太，她颤悠悠进屋拿了本厚厚的书，递给了王后。

很好，王后说，还有，我还要带你回去呢。

那不行，不如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过，我可不跟你走。

呸，你当我稀罕你这个蠢货，是女王大人要你过去。

开什么玩笑，我怒道，我过自己的日子，招谁惹谁了？老巫婆找我干什么？还女王大人。

也许呢，王后俏皮的说，她看上你了。

喂，这玩笑开不得，我说，你行行好，东西到手了，回去交差吧。

那不行，王后道，怎么，不肯走？舍不得两位公主？

那是，我道，虽说你就这么走了，我也有点舍不得，可是我也不能一走了之是吧。

那好办，王后忽然卷起一阵狂风。

1-2

海巫婆真是妖娆得可以，什么时候华丽转身的？

王后行了个礼，女王，人我带来了，那小子贪恋女色，所以两位公主我也带来了。

我张口结舌看着她，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魅惑的女人同年老色衰的海巫婆联系在一起。

无理，还不跪下！王后声调严厉。

我怒视王后，心想你狐假虎威做什么，海巫婆我又不是不认识。

那女人摆摆手，王后退在了一旁。

我说女王大人，没想到你原来这般美丽，我恭维道，可是你叫我来做什么？

没看出来，你这个傻小子还挺会说话的，海巫婆声音慵懒，看了看两位公主，癞蛤蟆吃天鹅肉，你还吃到了两只，有意思，之前倒是小瞧你了。

我心说连王后我也吃到了，要是有心，说不定哪天连你一块吃了，脸上倒是十分谦卑，女王大人说笑了，那都是缘分，女王大人叫小子来效犬马之劳，敢不从命，可是我又有什么本事，承您这么看得起。

你嘛，女王悠悠道，脸上装得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不过呢，我这次离开海底，你的功劳不小，你也算是熟人了，以后总有用得着的地方，就跟着我吧，虽说你的灵魂是没了，没了来生，可要是哪天我高兴了，说不定赐你个不死之身，岂不是更好。

我也只能苦笑，事已至此，除了从命，哪里还有别的选择，恭敬不如从命，我道。

1-3

女王行事，风格奇诡。

不知何时起，女王从世上各地搜集了数百名年幼女童，安置在她的王宫里，她手下的女巫们，纷纷从事起养育与教养工作，仿佛开了所巨大幼稚园与孤儿院，我们交出的那本魔法书，被制成很多副本，魔法，与日常知识，被同等教给那些孩子们，看得我云里雾里。

女王不差遣我做事，也不让我走，我乐得清闲，没事常常观望女童上学或玩耍，或跟原本是女巫的教职人员聊天，倒渐渐和这些女巫及孩子们熟络起来，长公主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小公主貌似也有了身孕，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在园内行走，公主们很爱小孩，和女巫，甚至王后，关系也缓和了不少，我则越发纳闷，女王大人这唱的是哪一出呢？

按我的观察，海巫婆大约是想建立一个纯女性或者说纯女巫组成的社会团体，这个团体，基本的生活供给是类似于农耕文化加上和外面世界的物质交换，但我不知她的势力范围究竟多大，如何维持，包括王后在内，她的手下有数百名年岁适中的女巫，她们分别统治着与人类王国接壤的大片土壤与领地，以魔法威慑维系与人类世界的和平及有限交往，问题是，这种交互关系究竟如何？发生冲突又如何应对？女巫们三缄其口，我们顶多在个人层面上建立起一定的友谊，对她们在外面世界的作为完全无知，这也正合我意，没事时逗逗小孩，或游山玩水，我们从未如此快活与悠闲，可是，她把我这个男人弄来这里做什么？

直至某天。

1-4

某天，受邀适逢其会，女王面色凝重。

我也不唱什么肥诺了，老老实实听着吧。

原来，南方发生暴乱了，为了占领土地，打通交通，强大的军队大兵压境，大火焚林，守卫的女巫及部下无力阻止，遭到屠杀，损失惨重，女巫和人类世界的战争，正式打响了。

据回来的女巫讲，击溃了女巫后，军队和领地那边的王国已然联手，正厉兵秣马，意欲再度挑起战争，直至烽火燎原，将所有女巫从其土地上赶走，重塑世界。

我静静听着，觉得说不出的滑稽，话说，不是女王重塑世界在先，才有了此后种种吗？

女王挥手解散了会议，我正待离开，却被留下了。

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我道。

现在的局面，还有你的立场，女王轻描淡写。

说真话吗？我问道。

当然。

好吧，那我不客气了，我道，对于人类世界，或者说地上的世界，你是个入侵者，现在的局面，是预料之中，作为一个人，你说我还能有什么立场呢？

女王笑笑，你是说，我做错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我想了想，还是说，其实呢，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惜，终究只是梦想，改变世界，或改变人世，可能吗？

女王不动声色看着我，像看一个怪物，过了好一阵子，她忽然说，看不出来，你倒不傻，要不，你带着公主逃命去吧，我们这些女巫，还有那些孩子们，注定是要覆灭的。

我当然明白女王在以退为进，看我如何表态，可是女王在做的，我还真没觉得有啥不好，哎，懒日子也过够了，我还是配合下算了，说吧，要我做什么？

1-5

不死之身，强大魔法，其代价或曰权能，是必须选择一种动物为其表象。

我选择了天鹅。

说好，别骑在我身上，我对王后说。

离开两位公主，或学园里那些可爱的孩子们，多少让人怅惘，那是王后也不能弥补的。

王后这个风骚的女人，飞到一半，还是骑到了我背上。

我们一飞而至。

她们瑟缩在森林角落里，伤残萎靡，狼狈不堪，我看她们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不似真正的女巫，也不知都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她们的境遇确实让人不忍。

我说，为什么没有真正的女巫帮助她们，看她们死在这里吗？

哎哟哟，小色鬼又怜香惜玉啦，那你去关怀关怀人家嘛。

王后这张嘴，我差点被她气噎着了，看我面色不善，她好歹过去帮忙了。

通常，你们只有一位女巫主管一片土地吗？我问她们。

是的，我们的魔法也是她教的。

她人呢？还有，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女主受伤了，没法带上我们，她回去禀报女王大人了，我们，都来自附近城镇乡村。

那何必追随一个女巫，我问，好好做人过日子不好吗？

我们，有的是被拐卖的，有的是没法过了，是女主救了我们，我们是自愿追随她的。

我明白了，原来，所谓女巫及其随从，不过是人类世界的脱落者。

1-6

那些女子，有的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死，有的残了手臂，也有轻伤的，我看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完好的，要不是多少习得魔法，知晓如何逃遁，估计全被杀掉了。

本想让王后先把她们弄回去，却是事有轻重缓急，只能让她们忍耐了。

商量停当，我们先去南边的国土，兴兵之国，原来国王不在，亲自领军去了，没奈何，裹挟了王后，前往北国，报了名号，王后挽着王后，我作陪，直往皇宫。

王后孱弱，美目生愁，国王倒是英武刚勇，比北国国王彪悍多了，英雄美人天各一方，事情就好办了，略说明来意，国王恨得咬牙切齿，我们两个倒是十分悠哉。

身后的侍卫蠢蠢欲动，不要搞事情嘛，我说，我们这位，也曾是王后哟。

风流女子秋波欲流，她姿势优雅饮了杯酒，抿嘴一笑，随手打了个响指，那侍卫忽然倒地，不停滚来滚去，显得痛苦不堪。

对了，不开玩笑，我对国王说，这女人，上次跟我争风吃醋，也这么打了个响指，我好端端的公主大人，立马就死了，你说，要不要也这样对王后，或是别的谁也来一下呢？

国王服软后，屏退左右，我心情大好，少不得和两位国王好好交流一番，话说，不是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的嘛，须知，女王大人并无恶意，女王之领地尽量保持自然状态，同时与人类王国睦邻友好兼生意往来，客观上也分隔了一众王国令互不接壤勿起战事，如此，天下太平，女王的世界不容侵犯，也无意于人类城镇，彼此分而治之，人畜无害，岂不是好，话说，国王贤达，王后娴雅淑静，女王也是仰慕得很。

外交也差不多了，拱手告辞，一众人等来到庭院，我少不得交代句，别骑我背上。

天鹅冲天而起，王后刮起一阵狂风，随我而去。

1-7

我说女王大人，你把这些小女孩弄来，到底想做什么？大功告成得胜归来，我少不得跟女王套套近乎，探探她的底细。

她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批从小培养起来的女巫，将来的世界，要交由她们打理。

作为女巫吗？你把她们从人类世界抽离出来，让她们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对这些女孩子，是不是不太公平啊？

你胡说什么？女王道，她们当然可以选择，如果不愿再做女巫了，她们完全可以离开。

我开始糊涂了，那么，谁来管理原本由她们管理的地方呢？

再派人过去嘛，一代代女巫，以老带新，还怕派不出人来？

可是，这些女孩子究竟来自哪里？哪里有源源不断的女孩子给你做女巫的道理？

这世上，多的是不如意的人，家境不好的，被拐卖或虐待的，生活不如意的，女巫的工作也包括在人间查访，要不然，那么大片众多的土地，靠这些女巫，管的过来吗？

女王大人逻辑严谨，思路缜密，看来我不得不深以为然。

原来，这些女孩子，将来还是有机会结婚生子过普通人生活的，我诧异道。

女王看着我不说话，目光如有深意。

我忽然想起一事，我说女王大人，你给了我不死之身，那么，你呢？还有，别的女巫，我的两个公主，她们可没那么幸运吧。

当然，女王正色道，这世上，不死之身，除了我，只有你，给不了第二个人了。

我不禁陷入深深悲哀中。

1-8

长公主生了，是女儿，我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将来，难不成做女巫？

小公主怀着身孕，顶多搭把手，不能让她劳累，我现在是十足的居家男人。

魔法这种东西，具体生活里，真是一点用也没有，端茶送水，洗衣做饭，哪有魔法的事。

可是，看着孩子一样的公主，如今居然也是妈妈了，另一个也快了，人生，也真是有趣。

时间过得飞快，小公主带给我的，还是女儿，我是不是注定没有儿子呢？

女儿们也渐渐长大了，我为什么还不老？

一代代女巫，从这里走出去，她们，有的一直掌管着领地，偶尔回来复命，有的时常回来做临时教师，做着做着就长留这边了，有的，或许进入了人类世界，结婚生子，我再也没有看见她们。

世界上出现了邪恶的魔女，她们带来灾害，带来死亡，现在，人类世界开始往这里送年轻年幼的女孩子，希望培养出更多的女巫，去打败魔女，捍卫人类王国。

我无心这些，我的公主们老了，我深爱她们，她们于我，永远是孩子，可是我不能阻止她们老去，一夜夜，我看着她们在我怀抱里老去，被衰老与死亡的阴影覆盖，心痛却无能为力，孩子们已然远去，她们或者作为女巫，或者作为普通人进入寻常生活，我不知道，我的眼睛里，只有她们两个，她们老去的容颜，她们永远不曾老去的灵魂。

多少年过去了，我记不清了，在明亮的月色里，我再度被自己的泪水埋没。

1-9

我们现在，是别人眼里奇怪的组合，我不曾变老，可是世人，皆在老去。

王后最先离开，我亲手埋葬了她，她终究，是个普通女子，可是作为女巫，她再也没有自己的人生，她的最后时光，在我眼中一点点淡去，抹去她的，是时间。

长公主走了，她的最后一口气，残留在我的唇吻里，我依稀记得抱着她走出皇宫的那晚，她的面具倏然滑落，我目瞪口呆，几乎迈不开步子。

小公主也走了，我抱着她，不知身在何方，世界，究竟存在何处，我的心，已随她而去。

我舍不得埋葬她，抱着她走到山里，水边，天鹅在游弋，宛如我们初见的那个下午，天鹅游来游去，有时发出一声鸣叫，宛如婴啼，蝉声聒噪不止，我低头看，女孩在编织着什么，她的神情如水一般，慢慢漫进我的心底。

我不知道自己在哭，我还以为自己再也没有眼泪了。

现在我知道了，她的梦里不会再有天鹅，因为，是我，陪伴着她，度过了这漫长得有如一瞬的人生，直至终点。

我抱着她走进水里，水，冰凉刺骨，女孩的身体柔软美好。

不死之身，多么可笑的梦幻，没有了喜欢的人和事，长生，是多么可怕的诅咒。

我静静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1-10

死，是这么容易的吗？海巫婆冷冷道。

我飞天而起，我已不想在地上行走，在人间流连。

日落月升，斗转星移，山川移位，帝国消亡。

何长何久！

我看见了那个女孩，丽达，原来她叫丽达！

我毫不犹豫飞身扑向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