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仙子 83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活着意味着什么?有天你问,我记得我说了许多,那都对,也都不作数,如果你再问,我将说:
活着意味着你的美丽将临世,将绽放,只有当你坠入时间我才能看到你,爱上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不管你是否爱我或理睬我,我忘却了自己卑微虚幻的形象,如果世界是泡影,时间使这幻影流动,而你可能有天会认识到自己幻影的本质,这不要紧,我会抱紧你告诉你不要害怕,我会说宇宙是虚假的生命是梦幻但我对你的爱超越这些,即便我们都是影子,我仍会用生命守护你,作为影子守护着影子,作为醒来的梦告诉另一个梦不要害怕不必醒来因为她将在我的梦幻呓语与安慰中安稳沉睡,因为我将在守护这梦境时死去,而另一个梦却在这梦的抚慰下继续做梦,不会遭遇梦醒的震撼痛苦,因为世上的梦千千万万,但有些梦值得梦下去, 她们不自知自己是梦只是这般的孤独美丽与无辜。
我已无能为力,尘世,终将埋葬我,我只有在虚幻的思想里爱你,抚慰你,直至我的生命终结。
我知我的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再一次,那些熟悉的曲线,代表了我曲曲弯弯的心事与太息。
可是,事情总是走得出人意表,又理所当然。
李耳就是这时出现的,他像个醉鬼或折翼的鸟从半空翻滚扭曲着落到我家阳台上,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你好,我是李耳,好久不见,这,真是他妈的。
他说了太多,其实不是我想听的,我忍耐着,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我说,那么,她怎样了?
她失忆了,对你大约还剩些记忆,我去看她时她迷迷糊糊的,只说有空你替我去看看那个人。
我的生命为之一空。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
李耳发回了她的照片,我看见她了,她孩子气的脸,她略带忧伤的神情,她的眼睛没有对着镜头,她无所注视地注视着远方,我知道她向往远方,如今远方真的成为她的远方了,她失去了记忆,这也会令她失去行动的能力,远方,终于成了她真正的远方,而我,在远方看着她,同时被记忆与眼前击中,却不知道眼泪已经流成了大河。
我再一次看着镜头里的她,仿佛再次来到她的面前,我在想像中拥抱她,安慰她,和她交谈,听她说话,看她的满天星斗,倾听她熟睡时沉稳的呼吸,她的梦呓与睡姿,她仍在世界与时间里,她和世界与时间无关,她只和我有关,可是,现在我不在她身边,尽管她什么也不记得了,或许仅仅记得我的一个背影,而我,曾希望是她的整个世界,可是我不曾料到是如此这般的世界。
我一再坚持,一分钟也不能等,我要寻回自己的神通,我潜入自己的思想里,虚空里,那些时空的缝隙里,在那儿,我看见了她,不是仙子,不是我现在的妻子,是我在远方的妻子,她孤独一人,中阴之法身,我想带她出去,离开,但不是转世,我们要一起回来,可是我做不到,我看着她虚弱下去,只能放手,任她被命运夺走。
我终于失去了她,你怎么哭了,妻子问,都把我吵醒了,又做梦了?
嗯,我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我回到了现在,再次想起原来我是要去找回自己的神通,以便见到仙子的,可是我做不到,我只有恳求李耳。
李耳带我回到了天上,我终于见到了她。
她只是迷迷茫茫地看着我,像看一个史前的物件,完全不知所谓,但我的眼泪很快流下来了。
我一把抱住她,没让她腾出手来打我耳光,我觉得有道堤坝垮了,洪水倾泻而下。
时间,事物,人世,世界,记忆会混杂一切,唯情感难以抑制。
你不记得我了,我说,你的样子可没怎么变。
她伸手拂去我的泪水,说道,你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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